有没有什么王者荣耀的小说推荐？

2023/10/21

类型一：男主是职业，女主不是也不会是

类型二：男主是个奶狗！！！

王者荣耀之最强战队

挺好看的，作者写得有逻辑又细腻

有，我自己写的。

看这个回答吧，球球你

其实关于言情电竞文的话，以王者荣耀为内容的写小说本来就少，然后男主是职业就更少了（我只是在找借口，然后后面推荐的不是很符合职业这个要求，小奶狗倒是有1个）

《你是我的荣耀》顾漫

这真的是我看过的我最喜欢之一的电竞文了啊啊啊

简介一：

十年过去，乔晶晶意外地星光闪耀，高中拒绝过她的男神却似乎已经泯然众人……

时光匆匆，你依旧在我心中闪耀，我是否也能成为你的荣耀？

简介二：

乔晶晶，貌美流量咖，人设满天飞，有一天，其中一个人设被戳破了……

真的强推，在晋江好像免费，顾漫的文基本都有保证哒。

真的超级甜，电竞的部分也比较好，反正既不是那种打着电竞的旗子谈恋爱也不是光电竞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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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峡谷不需要我》七宝酥
简介：「欢迎来到王者荣耀，我还有五秒到达你心上。」

手游文，非电竞；
整天丧到死上班族x学霸代练小哥哥（主线）
日常五杀女主播x手残菜狗平台BOSS（副线）
【看清人设再看文，谢绝人身攻击，谢谢:D】

这篇是篇姐弟恋，女主前期有点软弱，就是那种随波逐流，一点都不争气的那种，但是后期果断辞掉工作(她自己本身也不是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是因为性格问题就一直在那儿工作)去找男主了！

男主也很优秀！他家里人也不嫌弃女主比男主大很多。

好吧，我客观点讲：女主因为一个直播视频去下载了王者荣耀，然后因为手残，被房东“嘲讽”了，就去找了代练，但是因为密码打错了，男主就打电话过来了，女主被他的声音吸引。男主完成代练后女主自己打游戏依旧被队友嘲讽，就卸载了游戏发了朋友圈“王者峡谷不需要我”，被男主看见就带女主打了游戏，后来女主拜男主为师。

后来男主也喜欢上了女主悄悄去找了女主，后来就相见了。

算了，不剧透了。这篇男主小奶狗吧（看的有点久，不大确定有点）？反正七宝酥的文我蛮喜欢看的，不介意姐弟恋和女主有点软弱的可以戳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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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茶养成手册》

薛乔因为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上分婊，而走上了以婊制婊的路。

但后来，她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薛乔揪着霍枭雄的袖子撒娇，“虽然我技术不好，又没意识，但是你还是要带我上王者。”

霍枭雄：“好。”

薛乔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队友骂我，你要第一时间帮我骂回去。”

霍枭雄：“嗯。”

薛乔嘟嘴，“你只能带我一个人玩，对我一人好。”

霍枭雄清俊的眉眼微弯，“当然，我的小公主殿下。”

在认识霍枭雄之前，薛乔的游戏id是“韩信小娇妻。”

认识霍枭雄之后，她的游戏id改成了“操哭霍小熊。”

遇到磨人的小可爱，枭雄也只能乖乖变狗熊了。

帅裂苍穹怼天怼地的学院大佬vs他又粘人又磨人的小可爱

这是一个假上分婊渐渐被宠成真绿茶的故事。

此文又名《王者荣耀躺赢上分手册》

这是一篇披着电竞的言情文，女主不是绿茶不是绿茶不是绿茶！女主手残是真的。

emmm，我自己写的《kpl之最强大脑》，基本上真实还原了kpl数年来的名场面。主角团的能力设定也基本靠谱。欢迎提意见。[赞同]

《横槊》已完结

1.

事赶事赶事，结题开题写标书投paper，四处出差做完学术汇报，再打开王者荣耀，已经是赛季末了，好友列表里纷纷上了王者，而我的段位还停留在永恒钻石。

不过也好在是赛季末，段位该打上去的早打上去了，钻石局我打起来也还算轻松，两三个晚上就上了星耀。

然后就是……永恒星耀。

准备地说，是在永恒星耀5与永恒星耀4之间来回横跳。

于是，不争气的我，又给多年固陪老丁发起了转账。

“没几天了，快带我上个王者，老规矩。”

“……姐姐，我还以为你已经弃坑了。”

“我也算是你黏性度最好的客户了吧，你咋每个赛季都怀疑我要弃坑？”

“嘿嘿嘿，但是姐姐，你也知道赛季末了，我这里已经爆单了，另外找个弟弟带你行不行……”

“厉害就行。”

“好的！姐姐，我办事你放心！4区渺渺兮，姐姐没改名字吧？”

“对。”

“OKK。”

这当然不是老丁第一次找别人代打单子了，不过我也一向不在乎，反正不开麦不聊天，能带飞上分就是香的。

这一次代打却似乎不太容易找到，大概确实是赛季末他们的生意太火爆了，我又输了两把出来，才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秒通过申请，进入组队页面时，才惊奇地发现新陪练叫“予怀”。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名字和我的名字都出自苏轼的文章。

这弟弟不会是查到我名字的来源，然后迅速改成了这种CP名字，想以这种方式撬老丁的客户吧……

虽然老丁之前找过不少代打，但都很靠谱，没出现过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情况啊。

万一这个予怀真的要挖墙脚怎么办，和老丁相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我不想换人啊，但是到底该怎么拒绝他呢，哎呀呀，我太不会处理这些事情了啊！

正当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这个予怀却没有说话，直接点了开始匹配。

可能也许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我淡定下来，开始认真打游戏。

这予怀是个真野王，李白玩得花里胡哨的，第一局就17杀1死带飞全场，然后五局连胜，本赛季我终于上了星耀3。

只是场场评分第五名，游戏体验稍微差了点儿。

我是万年中单法师，偶尔打打辅助，到了第六局，在连胜机制的作用下，队友开始撞位置了，除了予怀选李白和一个辅助瑶，包括我另外三个人的预选都是法师。

我只能一楼预选小乔，然后打出了文字：“不好意思我只会玩法师……”

“玩别的路没赢过……”

都是想上分的人，另外两位迅速选定了后羿和程咬金，嘿嘿，这就是我总结的“菜鸡威慑”，百试不爽。

瑶与后羿是双排，开局就一起去了下路，我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到中路，与对面的王昭君对线，相安无事地各自收了兵线升到2级，正要去下路支援，刚迈出一个舞步，草丛里突然跳出一个刘禅把我送到了天上，然后王昭君2技能把我冻住，闪现到塔下爆盾，加上1技能、普攻和刘禅的伤害，我什么操作都没按出来，已经送了一血。

我懵了，眼睁睁看着刘禅和王昭君踩着我的尸体往下路奔跑，终于反应过来发信号时，下路的后羿和瑶也双双没了。

呜呜呜，果然被连胜机制制裁了啊，这局对面也太强了。

“对面王昭君是主播，国服，小心点儿。”李白头像右下角的麦克风突然闪了起来，“4级前别出塔，多用1技能探草，遇见人就开大跑，等我帮你多抓几次。”

“好的好的，”我也开了组队麦，“可是……”

可是对面是国服诶，你打得过吗？

怀疑到了嘴边，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放心吧，我也是国服。”

小心思被戳破了有点尴尬，我忙转口道：“可是国服王昭君主播为啥要来打星耀局？”

“你刚才送的一血不就贡献了精彩的节目效果嘛？”

“……”

“……姐姐，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没有，好好打游戏。”为了上分，我对高手的容忍度是无限的。

李白便没再说话，我也闭了麦，塔下猥琐升到了4级，开始往下路支援，一边用扇子探草，一边往下挪，刚到下路，中路兵线又来了，我只能又跑回去收线，这样小心翼翼地往返了几次，下路后羿已经被打崩了，开始公屏吐槽：

“小乔你在逛街吗？不会支援玩什么中单啊。”

“不好意思啊。”我语音刚转换成文字还没点发送，就看到李白已经发道：

“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呀？”

这时候李白6-0，后羿0-4，这么说确实没毛病，可这要是起了内讧后羿去挂机怎么办，那李白再牛也没法儿打了呀，忙把那句“不好意思啊”发送出去，又补了句“你来中路吃我兵线吧”。

却看后羿道：“还是李白哥哥去吃吧。”

程咬金：“让瑶瑶跟着李白哥哥吧。”

后羿：“好的好的。”

李白：“不用，骑个瑶太笨重了。”

瑶：“嗯嗯，我也感觉我跟不上李白哥哥。”

“……”

好吧，果然都是上大分的人。

对面王昭君预判冻人奇准，把我们四个都打傻了，但我们的李白更是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总之杀疯了。

“NICE!”

“漂亮！”

“666！”

右上角的大拇指已经快被我们四个按烂了。

对面的王昭君也开始在公屏打字：“李白哥哥CP滴滴吗？你看我们用的是情侣皮肤！”

李白：“我在和小乔双排。”

后羿：“难怪……”

王昭君：“开局页面我看到了你们没有CP标志。”

李白：“那我也不和男的处CP。”

刘禅：“你是男的？？？”

王昭君：“哼！不稀罕了！李白后期没用！”

李白：“你还想拖到后期？”

五分钟之后，对面的水晶就爆了。

胜利页面一通点赞之后，发现自己3-5-7又是第五名，开始觉得意兴阑珊。

予怀又开了麦：“姐姐，要不你玩瑶跟着我吧，还能打个牌子。”

唉，可我就是又菜又喜欢玩输出位。

“算了吧，今天没状态了，明天再打吧。”

“好吧，那姐姐好好休息，晚安咯。”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微信上昨天夜里老丁发来的几个大哭的表情。

“姐姐，我也很舍不得你。”

“你是我带过最好的老板，钱多事少脾气好，而且就像你说的黏性度极高。”

“但是我这个小兄弟因为打游戏最近和家里闹翻了，又刚开始做陪练，没啥客源，饭都快吃不上了。”

“我只能含泪把你这么好的客户转给他，给他一条活路，姐姐你看成不成？”

2.

我满脸黑线，很快给老丁回复过去：

“老丁啊，你第一次把我的单子转给别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没想到一向昼伏夜出的老丁这一大早的居然立刻给我又发了过来：

“这回是真的，姐！我欠着你人情呢，那以后我就没蒙过你！”

所谓人情，就是三年前，老丁有个在北京的小兄弟离家出走，又生病发高烧，无依无靠的，老丁知道我在北京，病急乱投医求到了我跟前，我开车去快捷酒店找到那孩子时，他已经烧得迷瞪了，我忙把孩子送到急诊输了液，后来又给送到了他们另一个朋友家，看孩子可怜，包括老丁转的医药费还给他留了五千块钱。

后来老丁特别感谢我，那个赛季免费把我的号打上了荣耀王者，说起来，那还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荣耀印记。

半年之后那孩子托老丁把钱还给了我，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跟着老丁挣的，我也不便多问，就收下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发现老丁虽然滑头，却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就一直找他做固陪。

现在老丁都这么说了，那个予怀确实也非常厉害，我没啥好拒绝的，只是忍不住又质疑道：“可是，你确定做陪练是条活路吗？”

“……还成吧，不瞒你说，我去年就攒够首付在成都买房了，当然也感谢你们这些新老顾客照顾生意，嘿嘿。”

“好吧，细算的话，你的房子还得有我贡献的一平半平。”

“嗯嗯，那我把姐姐的微信推给他啦。”

“OK。”

通过予怀的好友申请，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儿复杂，又来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想靠打游戏为生，唉，这游戏能火几年？能养他几年呢？

可真要开口劝他回家念书，又感觉怪怪的，不好听地说，就像是个嫖客完事后劝小姐从良，我还真没法儿说出口。

胡思乱想着，予怀发来了消息：“姐姐现在打吗？今天就带你上王者！”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8点46分，虽然是周末，但这也太早了，哪有人一大早打王者的？

但老丁说这孩子都快吃不上饭了，所以工作热情才这么高涨吧，我便给他转了三百：“我先下单，晚点儿再打吧。”

“好吧，那打完我再确认收款。”

“没事儿孩子，你先收了吧，我跟老丁都这么来的。”

“孩子？？？”

“不是不是，”我这一早上想的都是三年前那个生病的孩子，不知不觉就带入错了人，“唉，开吧哥们，打完去吃饭。”

“哥们……”

“上号。”

“好。”

刚接受邀请进入组队，予怀就开麦道：“姐姐，我已经21了呀……”

“好的。”我文字回复了一下。

“……” 麦克风那头的予怀便也不说话了。

依然是一手天秀的李白，卡卡卡把对面一顿乱杀，工具人中单的我只能默默打出文字：“中路的兵线随便吃。”

予怀把节奏带的太好了，就见他的李白刷野、抓人、清线、推塔，飘飘乎满视野的上蹿下跳，而我们另外四个人就被衬托得很傻，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晕头转向地跟着他跑来跑去，经常我们还没支援到位，他已经把人杀完了。但是能赢就好，差不多平均一局11分钟就能推爆敌方水晶，刚到饭点，已经一路连胜成功晋级最强王者。

我心满意足地退出游戏，看到予怀发来了微信：“姐姐，我厉害吗？”

当然厉害，我真诚地夸赞道：“太秀了！”

说实话，之前老丁或者别人带我，赢起来也很轻松，但还从没见过像予怀的李白这么永远仙气飘飘、自信潇洒的。

予怀忽然发过来一个真诚的表情：“那姐姐要不要继续和我玩下去，我想把姐姐带上荣耀。”

这又让我想起老丁那句“孩子快吃不上饭了”，可虽然我也很想照顾予怀的生意，但荣耀王者哪里是我这样的菜鸡玩家能上的，越往上打对面越有实力，予怀一个人再秀，我这么拉垮也很难赢啊。

我想了想，便道：“我这水平不行啊，这样吧，我把账号给你，你帮我代打上去吧，行价是多少？”

“不用代打，可以的姐姐，你相信我！”

“你行我不行啊……”

“姐姐相信我就行。”

我顿了顿，回想一下他天秀的李白，玩了这么多年的王者荣耀，只有一个老丁打的荣耀印记的我，心里开始痒痒。

“……好吧，那就试试。”

考虑到下午还要回实验室换细胞液，我们便约定了晚上再开始我第一次亲手打上荣耀的征程。

吃完晚饭，予怀又积极地给我发来微信：“姐姐打吗打吗？”

“来了来了。”

王者低星局，实际上比星耀局更好打一些，主要是队友的意识越来越好，发现野王便主动让经济开始躺平，配合野王滚起雪球来，愈发势不可挡。

当然对面也不乏明显开小号来的高端玩家，这一局对面出现了我最怕的刺客澜，我玩甄姬，玩了一会儿这个澜大概发现了我的全场最弱水平，便像是住在中路不走了，带着个瑶一直追着我一个人打，我开局就连送了三个人头，直到予怀放弃了自己的节奏开始过来保护我。

澜转战下路，又把鲁班和明世隐抓死了两次。

予怀发出了文字：“辅助跟我。”

但鲁班和明世隐大概是双排的，没有理会予怀，依然在下路连体，然后又被抓死了一次。

我忍不住道：“小明先跟打野吧，让射手先猥琐发育一下。”

鲁班也来气了：“要不是你上来就送，把对面养这么肥，我至于被抓成这样？”

我脸上一热，没再说话，开始出肉装，然后小心翼翼地清兵对线。

鲁班又道：“你这一点输出都没有，打什么中单？”

“不会玩就不要打输出位！”

“上来就送，又不支援，遇到你真晦气！”

我被喷得心态已经要崩了，这时候忽然对面所有人都出现在了中路开始压塔，我不停按请求集合，原本在上路拆高地塔的予怀和花木兰开始往我这里靠，鲁班和明世隐却宁可打龙也不来帮我。

眼看一塔守不住了，我边退边丢技能，还是不小心被澜冲上来切死了。

幸好临死前丢出大招，缓住了对方的脚步，正好予怀赶到一顿乱杀，安琪拉倒下，瑶倒下，吕布倒下，残血的予怀又追到敌方红区杀掉了边逃跑边企图反打的澜和马可波罗，收获了一波五杀。

“PENTA KILL!”

“ACED！”

激昂的女声播报完毕之后，公屏上显示了予怀发送的文字：

“要不是因为她，你以为我凭什么跟你在这里打低星局？”

3.

呃，这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被这句话爽到了。

而且非常爽。

鲁班和明世隐都没再说话，我仍在死亡冷却时间里，他们几个一路直冲了敌方水晶。

但即便是有野王，我也不能继续叛逆玩输出位了，否则被喷还是迟早的事。

于是我默默把自己的备战位置改成了三个辅助英雄，这样的话再进行匹配的时候，理论上机制就会自动给我们搭配到玩其它位置的队友。

予怀便让我拿瑶跟着他，说让我体验一把“飞雷神”。

瑶在我的理解里一直是个废物英雄，太依赖队友了，唯一的作用就是骑在队友头上，给队友加个盾，也就一点点血，很容易就被打没，然后瑶就不得不从队友头上掉下来，任人宰割。

但也许野王就是能四打五吧，予怀让我拿瑶，我就拿瑶好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飞雷神”，刚开始新的一局，我就感到这匹配机制其实也没有那么科学。

在BAN-PICK环节，5楼原本备战列了3个打野位置的英雄，予怀在2楼锁定了镜之后，他开始骂骂咧咧：“妈的，把把都抢不到打野位。

4楼虞姬道：“好兄弟，你去对抗路吧。”

5楼很不乐意：“凭什么，老子偏要玩李白。”说着便把锁定了李白，召唤师技能也带的是惩戒。

然后就进入了加载页面，我也懵了，平时我单排一个野王都遇不着，怎么跟野王双排偏偏就遇到这么多野王？

野怪就那么多，哪里够两个野王刷的？抢野就都没经济，对抗路还没人守，这局就崩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实验室另一个玩王者荣耀的小师妹，说过一个“Wing神”，总说什么“Wing神是李白天花板”，他应该是会被李白玩家认可的人。

于是一开局，我就在公屏说道：“李白玩对抗路也很厉害，我看Wing神玩过！”

李白原本御剑在蓝区的身影一个停顿，然后飘飘然去了对抗路。

虞姬立刻发出一句：“干得漂亮！”

我松了口气，去中路帮我们家的西施抢线，予怀开麦道：“姐姐也看过Wing神比赛吗？”

“其实没有，哈哈，”我为我的小计谋得逞有点儿沾沾自喜，“不过Wing神这么有名，王者玩家多多少少都会听说过一点吧。”

这是真的，虽然我没有关注过职业比赛，但是“Wing神”这个名号在王者荣耀圈太响了，除了小师妹天天念叨，我从别的信息渠道也或多或少地听过这个拿了很多冠军MVP的名字。

“他挺厉害的，姐姐有空可以去看看他以前的比赛视频。”予怀顿了顿，“我经常去学习一下。”

“那倒是没这个必要，”我无奈道，“那些秀得花里胡哨的英雄，我从来也没能看清他们的技能过。”

说着我的瑶也升了四级，一个大招附在予怀的身上，然后就体会到了他说的“飞雷神”。

这位镜姐也太飒了吧，大招一开，就在圆形的镜面上前前后后飞起来了，而且这大招居然能连续不断飞这么多次吗？几次我正眼花缭乱的时候，自己就不小心从予怀头上掉下来瞬间被秒了。

上路的李白忽然看不下去了，公屏打字道：“不是，你这个瑶妹，也打上王者了，怎么都不会刷盾啊？”

刷盾？

我正疑惑什么叫“刷盾”，予怀打字怼了回去：“你玩你的上单，老拉视角偷看瑶妹干嘛？”

“……” 李白发出一段省略号，又道， “大哥，我是在看你一秀三好吗？”

我便在组内语音悄悄问予怀：“刷盾…是什么意思？”

予怀耐心解释道：“嗯，就是你看我头上血条那个黄色的部分就是你大招给我的盾，如果等对面把你打掉下来了，你大招的冷却时间就相对比较长，但是如果你看盾血条快没有了自己主动跳下来，大招冷却时间就会短一点，可以很快给我一个新的盾。再有你吃到控制，变成小鹿的时候，点一下一技能就可以恢复人形，并且立刻刷新大招，再给我套个盾。”

我长按技能仔细阅读了一下，果然如此，万万没想到我一直以为的废物英雄瑶，居然还有这么多技术含量。

不过这李白说的对，我也是几年的王者老玩家了，可其实连许多英雄的技能都不熟悉。我便有些惭愧，讪讪道：“要不这局打完，我先不玩了，我想去训练营好好学习一下这些英雄的技能。”

“没事儿，”予怀道，“训练营有什么意思？我就在对局里教你呗，反正这种低星赢起来也很轻松。”

于是这个晚上，我知道了原来李元芳的被动可以知道草丛里有人，所以蹲他没用；我知道了原来庄周开局等遇到了兵线上再升二技能，就可以连续触发两次，更加快速清兵；我知道了原来诸葛亮的大招、墨子的炮击都是可以替队友挡掉的……

我，脱胎换骨了。

但菜是不能一夜改变的，被喷依然是常态。于是予怀又教会了我一个新的知识点，就是在面板上屏蔽对局内不友好的队友发言。

我不停默默念叨：“太惭愧了，也玩了几年了，我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太惭愧了。”

予怀道：“这没什么，多玩玩就知道了，姐姐每天做的事情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直隐隐觉得予怀跟老丁手下别的打手不太一样，却没想到一向口风严紧的老丁，现在把我的专业都告诉予怀了。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也没什么，按照今天的速度，差不多一星期我就能上荣耀，然后就下赛季见了。

这样想着，夜已深了，我与予怀约定好明天上线时间，就各自晚安了。

第二天下午一上线，就收到予怀发来的组队邀请，一点进去，却是五排组队。

三个陌生的声音错落地传了过来：“老板好——”

我缓缓打了一个问号：“这是什么情况……？”

予怀道：“昨天的队友都不太友好，我拉了几个朋友一起玩，这样姐姐的游戏体验会好一点。”

“好…好的。”我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迅速取消准备，切回微信，开始找老丁。

“为什么来了四个陪练？这样的话我每局需要付4倍的价钱吗？”

“不对，这不是钱的问题。4拖1，予怀那么秀都带不动我吗？我已经菜到这个程度了吗？？”

老丁迅速给了回复：“不是不是，另外三个都是代练的号，帮老板打标呢，正好抱一抱予怀的大腿，这样打起来效率高一点。”

“好吧。”

原来如此，我回到王者荣耀，默默又点上了“准备”，然后很快进入匹配。

1楼代练开口道：“老板头像是本人吗？这么好看的吗？”

呃，我刚想解释，予怀语气生硬地嫌弃道：“那是香港影星王祖贤，你闭嘴。”

1楼语气依然很欢快：“好的予哥，收到予哥。”

我讪笑两声，边选英雄边问道：“我玩什么位置呀？”

予怀道：“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帮你抢。”

我扫了一圈四个队友的备战，每个人陈列的三个英雄位置都不一样，还都真是全能啊。

那我就可以放心地任性一把了，便让2楼的予怀帮我抢了个王昭君。

然后眼睁睁看着其它队友分别选了马可、廉颇和裴擒虎，跟我换到了5楼的予怀，最后锁了一个萌萌的瑶妹头像……

4.

从1楼到4楼，我们齐刷刷地发出了4个“？”。

予怀淡定道：“王者十星的局，你们仨C不了吗？”，又道，“姐姐，我辅助你。”

那真是大可不必，我正要措辞拒绝，又听予怀哼哼道：“我看这局谁敢来吃中线。”

马可忙道：“不会不会，我去抢老虎的野。”

裴擒虎道：“嗯嗯，我去抢对面的野。”

廉颇道：“……老板尽管来吃我对抗路的线。”

我这不开口不行了：“不用不用，大家都好好打。”

马可又道：“予哥听到没，老板让你好好打。”

予怀忽然笑了：“姐姐这么不相信我的瑶妹啊？”

“不是不是，”我又重复道，“大家好好打就行了。”

进入对局，予怀的瑶妹常规跟我走中，然后真的就不离开了。

“姐姐，我们在这个草里抓安琪拉，她肯定要从这里过。”

“老虎来给法师打个蓝。”

“姐姐走，我们去把这波兵补了。”

“姐姐你看，我这个就是刷盾。”

“姐姐我控住猴子了，快冻他，接大招。”

……

我就在予怀的指挥下跑来跑去，一会儿支援，一会儿蹲人，一会儿反野，一会儿补兵，虽然很多时候手跟不上耳朵和脑子技能会放空，但马可他们都给我这个老板让经济让人头，最后结算我居然是MVP。

我盯着结算面板，看着自己12.3的评分，红色醒目的MVP称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就是花钱当老板的快乐吗？

不得不承认，这也太快乐了！

很快开了第二局，予怀道：“姐姐，你也可以换成别的位置玩呀。”

“嗯嗯嗯。”另外三个队友都表示赞同。

我便选了个黄忠，予怀拿了鲁班大师。结果就是，我发育起来以后，咔咔开炮，咔咔点予怀给我的位移，不管是追残血还是逃跑反打，不管是二打三还是二打四，都一顿乱杀。

我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完全就是予怀的一个技能，或者说予怀一个人拥有6个技能，只不过另一半的技能是口头指挥我操作的。

对面伽罗开始公屏吐槽：“我靠，你这样的辅助，栓条狗都能赢。”

虽然我的想法和这个伽罗是一样的，但这样说我不太好吧？

只听予怀道：“走，我们去杀伽罗。”

最后，对面的伽罗以1-11的战绩结束了对局。

所以，现在我居然不是用辅助躺赢，而是每局都C位输出，这样的游戏体验也太棒了吧！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打定主意等我上了荣耀，要给他们四个都发一个大鸡腿！

第三局，我甚至自信地选择了一个娜可露露打野，可正当我洋洋自得地在予怀的指挥下冲锋陷阵时，发小余音的电话打了进来，我匆匆接通，继续打我的团战。

“湫湫，恭喜你啊，阿姨又喊你明晚去相亲。”

“什么鬼？”

“一个海归博士，搞金融的，长得还挺帅，本来我爸要安排我去的，我呢，就机智地把这人先介绍给了你妈，结果你妈就很满意啊，估计待会儿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靠，余音同志，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人事，我妈要让我去我不可能不去啊。”

“不是，小湫湫，你听我说，我怎么会坑你呢？那小伙真不错，学历、长相都跟你挺配的，直接给你介绍你肯定不乐意啊，我这才拿到你妈跟前去说的……”

不能余音说完，我直接把电话挂了，同时游戏里我的娜可露露也挂了。

予怀关心道：“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我心里有点不耐烦，“这局打完我先不玩了。”唉，还得等我妈的电话。

予怀没再多问，只回了句：“好的。”又问，“那明天我们约几点？”

我叹气道：“明天也不玩了，回头微信再说吧。”

果然不到一刻钟，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只能乖乖答应。

余音这事做得太绝了，从小我就没违背过我妈的任何话，这弄得我根本没法而不去。

跟这个海归金融博士约在了一家湘菜馆，到了以后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心情竟然轻松了一点——谈崩就谈崩，至少不用在长辈面前虚与委蛇了。

对方一身休闲却得体的衣着，倒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你好任湫，我是沈籍。”

我也伸出了手：“你好。”

沈籍请我落座，然后笑道：“没想到，我们两个北京人，都爱吃辣。”

我笑了笑，开始低头翻菜单，点了两个爱吃的，又请沈籍继续点菜。沈籍也点了两个，然后和我闲聊起来：“听说你在做癌症生物学的研究，其实我一直好奇，肿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这么难治呢？”

你要是问这个，那我可就有的说了。

于是我基于科普的角度，从基因癌变的过程，讲到了肿瘤最新的免疫治疗。

讲着讲着，我渐渐发现，这个沈籍跟我预设的完全不一样，我原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留学经历，说自己在金融界如何分分钟上亿的买卖，结果其实他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点头，追问一些细节。

好吧，这人真不错，余音总算是没有坑我。

可那我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啊！

如果这人嘚瑟一点儿的话，我还有理由给我妈解释，现在完全挑不出人家的毛病，我该怎么中止相亲的进程啊？

暗中头脑风暴了一阵，我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沈先生来相亲之前，应该对我的家庭关系有所了解吧？”

“叫我沈籍就行，”沈籍回答道，“我听说了，我想任叔叔的病逝也是你做这一行的原因吧？”

我点点头，道：“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妈再嫁之后，我叔叔家条件比较好，又上有婆母，下有小姑，我一直觉得我妈处境艰难，所以从小就懂事听话，不敢违背一点点我妈的意愿，希望她至少在我面前可以顺顺心心的。”

沈籍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便又认真道：“所以，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只因为他是个游戏代练，怕我妈觉得他没出息不同意，更害怕我妈因此伤心难过，所以才一直瞒着。对不起。”

“没事，没事。”沈籍的身体往椅背上靠了一下，又直了起来，“什么游戏，你不会被骗吧？”

“王者荣耀，”我笑了笑，“被骗不至于，不过那孩子倒是该担心我在骗他吧，毕竟我也确实没想过结婚。不好意思啊，感情上有时候我确实不太认真，你能先替我保密吗？”

绝了，我心中暗暗赞叹自己，这演技真是越来越纯熟。

沈籍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也玩王者荣耀，之前也对王者荣耀的周边产业做过调研，王者代练的收入前景实际上是很不错的，如果你们关系稳定的话，可以同阿姨好好解释一下。当然我会先保密的，不过代练这一行吃的都是青春饭，其实如果有更多职业规划需求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那谢谢你了。”我已经傻了，昨天加微信的时候，没看到沈籍有王者账号啊，“呵呵，没想到你也打这个游戏。”

沈籍掏出一个备用手机：“那个微信号好友比较多不太方便，你加我的游戏微信吧。”

我拿着手机有些迟疑，听沈籍又笑道：“放心，我不坑的。”

这不是你坑不坑的问题，而是跟你加了好友，你点进我主页以后，发现我的亲密关系里没有恋人的话，不就坐实了我在说谎吗？

可这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我迟缓地加上了沈籍的游戏微信，借口冲去了洗手间，迅速上游戏隐藏了自己的亲密关系，迟疑了一下，然后咬牙给予怀发了微信：

“CPDD!”

“CPDD!”

“CPDD!”

“快！！！”

5.

予怀只回了两个字：“上号”。

迅速切回王者荣耀，就发现予怀已经发来了建立恋人关系的申请，我赶紧通过，心里默默念叨：“好孩子，回头我一定给你加鸡腿。”

打了几天游戏已经有了一百多的亲密度，但才有1级的恋人关系，未免显得虚假。我一边懊恼这几年所有的亲密度道具都送给余音了，这会儿商城里只能买到亲密玫瑰、浓情玫瑰和春江跃鲤三种道具，而且每种每天有50个的上限，我全部买了送满，也才增加了一千多的亲密度，刚刚3级。

正发着愁，右上角的邮件图标亮起了小红点，我点开一看，全是予怀送来的亲密度道具。

“予怀向您赠送了亲密玫瑰*50，亲密度增加250。”

“予怀向您赠送了浓情玫瑰*50，亲密度增加500。”

“予怀向您赠送了千灯之约*50，亲密度增加500。”

“予怀向您赠送了春江跃鲤*50，亲密度增加500。”

“予怀向您赠送了为你打call*50，亲密度增加500。”

“予怀向您赠送了告别单身*50，亲密度增加500。”

……

再一看亲密关系已经升到了6级，4635的亲密度多少可以说得过去了。

我激动地又给予怀发了微信：“哇，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道具？”

“背包一直没清理过，明天还可以接着送。”

“太靠谱了！”我迅速给予怀转了三千块钱，然后把手机塞回包里，拎起包包轻快地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座位上，沈籍正把手机横着拿在手上，显然也打开了王者荣耀，我瞧他眉头紧锁，便问道：“怎么了？”

沈籍抬起头，仍皱着眉：“任湫，我觉得你被骗了，你看这个。”沈籍把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予怀的游戏主页。

“虽然你隐藏了亲密关系，但是从你的战绩中可以看到，‘渺渺兮予怀’，他就是你的CP吧？”

“嗯，”我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你看他的游戏年龄3年，游戏场数才不到一千场，你说他是代练，可是他虽然英雄胜率高得离谱，却一个国标都没有，巅峰赛也没有打，所以，这一定是个小号。”

我正愣着神，沈籍继续道：“这人用小号跟你绑CP，还没有问题吗？”

“这……”我盯着屏幕上予怀的黑白漫画渣男头像，强行解释道，“这是他为了陪我玩专门建的小号，他大号是Q区的，国服李白，他们那个年纪的孩子都玩Q区。”

“噗，”沈籍舒了口气，然后笑了，“女博后和小代练，我忽然觉得你还挺酷的。”

“酷啥呀，我也就是图人长得好看。”

“已经见过面了？”

“当然，”我笑了笑，“我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学小朋友网恋吗？”

这一波我愿称之为严防死守，滴水不漏，但这个话题还是不适宜再深入了，言多必失，我举起沈籍的手机冲他摇了摇，笑道：“正好我看看你的主页啊。”

沈籍伸手示意请我看，我便点开了他自己的主页，这一看就惊呆了：“巅峰2213分，国服马超、国服花木兰？荣耀王者101星？还真是‘不坑’啊……”

沈籍耸耸肩：“排位表现分我也是找车队打的。”

“牛啊牛啊。”我将手机还给沈籍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余音早一个星期给我介绍沈籍，我是不是就不用去找老丁了？

不对不对，我可不会为了上个分把自己给搭进去，还是跟予怀这样维持纯粹的金钱关系比较好。

沈籍收回手机，问我：“你是赛季末在冲荣耀吗？我也可以一起。”

“不用不用，”我忙摆手，“你这段位太高了，我可不行。”

沈籍笑了：“我也有小号的。”

我仍在迟疑，沈籍又笑道：“我明白，咱俩没戏，但朋友总还有得做吧？”

我只好莞尔：“当然，下次叫你一起。”继续把焦点往他身上转移，主动问他，“你这样的，不像是需要出来相亲的呀？”

沈籍道：“确实不着急结婚，但听说你这么优秀，就觉得来认识一下也不错。”

我讪笑：“过奖了。”

“这是实话，”沈籍认真道，“25岁手握重大基金项目的女博后，我对你的欣赏是超越性别的。”

最后这一句的认可正中我下怀，我心里只高兴一下又立即反应过来：“余音没少跟你透我的底儿啊？”

“哈哈，”沈籍乐了，“不过那也得我自己乐意说你爱听的。”

“这余音也太不靠谱了，都没跟我多说你什么，”我继续问他，“那你呢，回国以后在做什么？”

“其实回国之前，贵校对我博士课题研究的模型很感兴趣，也向我抛出过橄榄枝，”沈籍又耸了一下肩，“但我可能还是觉得钱没赚够吧，想在市场上再多赚几年钱。”

我随口接话道：“那也挺好的……”

“看吧，”沈籍又笑了，“你对赚钱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其实我很佩服你这样愿意做冷板凳的。”

我确实已经意兴阑珊，但是跟我妈说好了她八点来接我，这会儿还有半小时，我正思索着下一个话题，沈籍拿起手机：“要不我们开一局？”

“好主意！”我立刻也拿起了手机，“你开小号啊。”

沈籍开了个星耀的小号，这样的低端局，他好像也不用选什么本命英雄，拿了个马可就带着我的瑶乱杀，不到十五分钟已经结束了一局。

“牛啊牛啊。”

“哈哈，是你干扰给的好，你玩辅助意识不错。”

“不不不，我就是个混子，还是你牛。”我一边夸奖，一退出结算页面，然后看到好友列表里，予怀在线并且显示“观战中”，我愣了半分钟就看到予怀又显示成“在线”，显然已经结束了观战。

他不是在观战我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我打开微信，看见予怀也没收我给他转的钱，正想询问，予怀一个消息发了过来：

“不是说今天没时间打吗？”加一个委屈的小表情。

“相亲对象，逢场作戏，”我想了想，继续发送，“这几天辛苦你帮我应付一下，还有花了你那么多道具，你先把钱收了。”

“好嘞，我最擅长逢场作戏了。”予怀的文字里有种隐隐地兴奋，“都是免费领的道具，姐姐不用给我转钱。”

“行吧，那等我上了荣耀一起算。”

可能我低头看手机时间太久，一旁沈籍开口了：“怎么了？”

我忙道：“我妈说说八点来接我，我问问她到哪儿了？”

“好，那我也跟阿姨打个招呼。”

我内心直呼不要，这就是我妈不让我开车要来接我的目的，正不知该如何阻止他们的见面，很快我就见识到了我妈更脏的套路：

“哎哟乖女儿，妈妈晚上不小心喝了一点点米酒不能开车呀，你让小沈送你回来吧，别忘了喊他进来坐坐啊，妈妈沏茶了已经。”

6.

挂上电话，我立刻咬着牙给余音发了微信：“如果八点一刻前你不能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带走的话，至少有十场相亲等着你。”

“别别别小湫湫，我本来就在找你的路上，这就到了。”余音回得飞快。

我暗暗松口气，这时微信语音忽然响了，是予怀打来的，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按了接听：“喂？”

“姐姐，你跟那个相亲对象还在一块儿吗？”

“对呀……”

“那正好，你现在按我教你的说给他听，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嗯。”

“哎呀，我错啦。”

“……哎呀，我错啦。”

“嗯嗯，我下次再也不玩瑶给别人打辅助了。”

“……嗯嗯，我下次再也不玩瑶给别人打辅助了。”

“你最厉害啦，我今晚再好好陪你玩儿。”

“……你最厉害啦，我今晚再好好陪你玩儿。”

“哈哈哈好了好了，姐姐拜拜。”

“拜拜。”

都是什么鬼啊，这也太擅长逢场作戏了，我硬着头皮说完这一切，然后尴尬地看向沈籍：“小朋友爱吃醋，让你见笑了。”

沈籍只是笑了笑，我仍尴尬着，余音终于冲了过来，我仿佛洪水中被困的人看见了迷彩服，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

“阿姨喝了点酒，让我来接你，”余音把我按回座位，也顺势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伸手向沈籍笑道：“聊了这么久微信，终于见面了哈。”

沈籍也伸出手同余音握了一下：“谢谢你把任湫介绍给我认识，很荣幸。”

余音立刻一个眼神使了过来：“有戏！”

我连忙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茶，按着她喝：“我把我跟予怀的事儿都坦白了。”

余音一边喝水一边盯着我看，不敢说话但瞳孔里满是震惊：“予怀？谁是予怀？”

终于喝完了半杯水，余音迟疑着开了口：“……你怎么就坦白了呢？”

还算机灵，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道：“不想继续浪费沈籍的时间呀，今天这顿饭我就很不好意思了，我来请吧。”

“不用……”沈籍话没说完，余音打断了他：“没事儿，我刚来的时候已经结了。”

这时又有服务员过来把一张卡还给了余音：“女士，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余音把卡塞回包里，向沈籍道：“靠谱啊老沈。”

“都一样的。”沈籍笑了笑，“我送你们去停车场。”

我刚要起身，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傻了。

是“我送你们去停车场”。

不是“我们一起去停车场”。

意思就是他没开车？？

这样的话，以余音义薄云天的个性，多少要问一句：“你去哪儿啊？顺路的话我载你一程。”

沈籍微笑着开了口：“那我们先送任湫回家吧。”

这话一出，连余音的眼睛里都是赞叹和憋笑，要是你俩都送我回家，我妈沏的茶可真不怕没人喝了。

我一路无语地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看余音一直憋着笑，后排沈籍始终神色如常地在使用手机。

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实验室的小师妹打来的：“呜呜呜师姐，我周五晚上的组会可以请假吗？”

“没问题啊，这周五老板要出去开会，组会改到下周一了，我准备明天跟你们说呢。”

“啊啊啊啊太好啦，我可以去看Wing神啦！”

激动的声音差点把我耳膜炸了，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Wing神？”

“对啊师姐，我们学校电竞社周五晚上做活动，把SMILE战队请来了，说Wing神也会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呢！”

“行行行，去吧去吧。”

“谢谢师姐，我爱你！！！”

“不用不用，你去爱你的Wing神的就好了。”

“嘿嘿嘿，师姐拜拜。”

我“嗯”了一声，听师妹挂了电话，忽然灵机一动，继续道，“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帮你换细胞液，嗯嗯，没事，拜拜。”

余音转头问我：“咋了？”

我假装无奈道：“实验室还有点事，我今晚不回家了，你把我送回学校吧。”

“好吧，”余音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失落，这损友没能见到沈籍跟我妈过招的场面居然有点遗憾，又问，“什么Wing神啊？”

我解答道：“Wing神是王者荣耀一个职业选手。”

余音无语：“不是，我国服瑶能不知道Wing神？我是问你们在说什么Wing神？”

“是我小师妹，说Wing神要来我们学校做活动，她要去看偶像。”

“不可能吧？”余音不相信，“Wing神从来不做线下活动的，我去比赛现场看他都戴着口罩。”

后排的沈籍也开了口：“是这样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Wing神三年职业生涯都没有露过脸，也不接代言，因此虽然是联盟获得最多冠军战队MVP的选手，人气非常高，但商业价值一直是0。”

“是啊，”余音感叹道，“他也二十出头了吧，巅峰期也没多少时间了，不会直到退役都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吧。诶，湫湫，那你能给我搞张票吗？我也要去看Wing神。”

“我问问吧。”我答应着，便去问小师妹，小师妹说票都是她们今晚排队领的，一共就一百五十张，已经发完了，她室友去迟了没领到票正在哭，说是要在学校论坛上蹲一蹲有没有同学卖二手的。

我说了这个情况，沈籍便开口道：“需要我帮忙问一下吗？”

余音心疼道：“算了算了，我跟这帮孩子抢什么，要是Wing神真肯露脸了，姐姐肯定有机会能见到他。”

我想起沈籍巅峰赛也打到了两千多分，便问他：“那你巅峰赛排到过Wing神吗？”

沈籍道：“呃，我是微信区，Wing神在Q区，不是一个服务器排不到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讪笑：“是，我傻了。”

余音开始八卦：“我知道Wing神有一个微信小号，有一回看主播打游戏的时候拉过他，叫什么‘她好像月亮’，你说这十几二十岁的小屁孩懂啥呀，还起了个这么深情的名字，被爆出来以后好多女粉都开始改名字，什么‘月亮’、‘我好像月亮’、‘我就是月亮’还有‘我才是月亮’，哈哈哈哈哈笑死。”

我跟着笑了，后视镜里沈籍也笑着摇摇头。

说着就到学校了，我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又跟沈籍打了个招呼就下了车，脚步轻快地走回了宿舍楼。

回去先打电话跟我妈解释了半天，临睡前想上游戏再看一眼，结果一上线就被予怀拉进的组队：“姐姐回去了吗？”

“嗯，”我看了眼时间，“玩两把？”

“好，我拉人。”

很快人就拉齐了，又是熟悉的“老板好——”，看到号都换了，但听声音还是昨天那三个，我已经能辨认出一个不停喊‘予哥’的叫阿赛。

开始选英雄，予怀便道：“你选瑶跟我吧，我们节奏快一点，好让你早点休息。”

阿赛立刻预选了瑶：“好的予哥，阿瑶永远守护予哥。”

彼时我正在找辅助英雄页面里找瑶，这会儿只能发出一串省略号：“……”

予怀立刻道：“小K你把阿赛手机抢过来重新选。”

4楼应该就是小K了，只见小K文字发送：“哈哈哈哈哈好的。”显然他俩正在一起，然后阿赛的麦里传来一阵争夺声，最后他的预选英雄就变成了虞姬。

于是我选到了瑶，予怀选了个云中君。

进入对局加载页面，我和予怀的亲密爱心图标就显示出来了，才6级，争取明天升到10级吧。

我正盘算着，阿赛忽然喊了起来：“卧槽，什么情况予哥？不愧是我予哥，曾经沧海难为水，该出手时就出手，不鸣则已，一飞冲天，牛逼啊予哥！呜——”

这……

我仔细听着阿赛麦里传来的动静，显然他被人捂住了嘴，然后就是一阵嘈杂：

“你来我房间干嘛啊？”

“啊——”

“救命啊！”

“杀人啦！”

“开啦开啦，嫂子要掉分啦！”

对局已经开始了，予怀、阿赛和小K都在泉水里一动不动，我操作着瑶急得在泉水里乱转几圈，听到最后一个玩马超的队友道：“没事，嫂子，我们先去清线吧。”

“好，”对局要紧，我开始往中路走，一边问马超，“你们住在一起啊？”

马超回我：“是的，嫂子。”

我忙道：“你不用叫我嫂子，那个情侣标是假的。”

7.

“啊？？？”阿赛的麦里传了最后一声疑惑地惨叫，然后嘈杂声戛然而止，三个英雄也先后动了起来。

予怀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云中君走出泉水的时候，予怀开麦道：“纯粹的金钱关系，都别闹了，好好打游戏。”

一时间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阿赛的麦里传来小K低低的吐槽声：“都赖你，害老大这么没面子，你就不能像波波一样稳重一点吗？”

想来波波就是马超了。

“闷就是稳重啊？”阿赛还没说完，只听予怀又道，“你俩把麦关了吵。”

两人瞬间没了声音，也不知是关了麦，还是不说话了。

我升了四级就默默跟上了云中君，抢河蟹，抓人，开龙，越塔……又是熟悉的强势打野节奏。

这时左下角的对话框忽然显示余音发来的游戏内预约消息：

“卧槽真的有个予怀？”

“原来是这两个字，‘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卧槽！卧槽！卧槽！”

“下局拉我！下局拉我！下局拉我！”

我立刻头疼起来，晚上只顾着应付我妈，都忘了跟余音解释予怀的事情。我想了想，回复道：“你段位太高了，没法儿一起玩，这局结束我打电话给你。”

“可以一起玩，五排就好了啊，我来拉人，我非要见一见这个予怀。”

我太了解余音了，如果我再藏着掖着，她可能要去整个王者荣耀代陪圈人肉予怀，那样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只好先答应了，然后向予怀道：“我发小想下局一起。”

波波立即懂事道：“那我待会儿先撤了。”

予怀道：“不用，待会儿我把阿赛踢了。”

“不要啊予哥，”阿赛又嚎了起来，“我要跟嫂子玩，我给嫂子让了多少人头啊！”

予怀并没有搭理阿赛的哀求，一局结束，立刻把阿赛踢出了房间，我忍着怜悯之心，把余音拉了进来。

余音的咆哮立即从扬声器传了出来：“什么情况啊任湫？这个予怀到底谁啊？”

予怀从容道：“你好，我是任湫的游戏陪练，因为要帮她应付一个相亲对象，所以挂了CP，逢场作戏。”

平静的语气让余音高涨的情绪也冷却下来：“好吧……你们这脑子，怎么想的这一出啊？”

我委屈道：“我也就是随口编个CP搪塞一下，谁知道沈籍也打王者荣耀啊？”

说曹操，曹操到，我话音未落，沈籍就给我发来了一个“求邀我”。

“啊，”我惊慌道，“沈籍喊我拉他，我拉吗？”

“拉阿拉啊，”余音兴奋起来，“我们小予怀的声音这么年轻清澈，青春无敌，够沈籍气一晚上的。”

“噗。”波波的麦没关，一声窃笑传了出来，我不禁满脸黑线——说好的稳重呢？

予怀手速很快，立刻把波波也踢出了房间，空出来一个位置让我拉沈籍。

沈籍进来以后，余音开始热情介绍：“老沈啊，1楼就是湫湫的CP啊，4楼是他朋友，小予怀，5楼是我们的朋友。”

“沈哥好。”予怀乖乖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沈籍也友好地回应，“开吧。”

“稍等，”予怀忽然把小K也踢了，然后把阿赛拉进来点了开始，“这局节奏打快点，让你嫂子早点休息。”

“好的予哥，放心予哥，看我选一手裴擒虎咔咔乱杀。”

余音则锁了一个瑶，自信开麦道：“湫湫你玩马可波罗吧，我们马瑶组合乱杀。”

我很迟疑：“可是我也不会玩马可啊。”

余音霸气道：“放心，我至少骑了一千场国服马可，听我指挥就好了，你召唤师技能带个眩晕，二技能闪到人群里开大招使劲转就行。”

“好吧。”我选定马可，然后认真阅读起他的技能，二技能位移，一技能和大招都是物理攻击伤害。

予怀没有说话，锁了一个毫无技术难度的妲己。

阿赛懵了：“你在整我吗予哥？这局我得拿命来C啊……”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沈籍安慰道，然后选定了本命英雄马超。

谁知大家都选好英雄之后，予怀忽然向余音道：“姐姐，我能拿妲己跟你换瑶吗？我想跟任湫一起玩。”

又甜又奶的声音让我没忍住直哆嗦了一下，余音大概也是一样的反应，慌忙道：“没问题小予怀，我跟你换。”说着两人迅速交换了自己选择的英雄。

阿赛也愣了半天，然后感动道：“予哥，你为了跟嫂子一起玩，实在是太努力了……”

我清了清嗓子：“咳，开局了，好好打。”

接下来便和之前一样，予怀的瑶一直跟着我，耐心地教我怎么玩马可。

“别怕孙尚香，给一技能，跟她对A。”

“嗯，我打打打打……打死了，耶！”

“我有干扰，直接位移进塔里开大招。”

“好，我冲了。”

“对面孙悟空在上路漏了视野，我们去反蓝。”

“走。”

……

打了快十分钟我才注意到，组队麦里余音、沈籍和阿赛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有予怀在认真地教学，我在认真地听话，旁若无人。

“靠，我那帮陪练咋没点小予怀的觉悟呢，一天天只会叫我拿瑶拿小明，这几年下来都国服瑶了实际上也就是个星耀的水平。”余音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阿赛接话道：“嗐，要我带老板也希望老板拿小明跟我嘎嘎乱杀啊，那样节奏多快，十几分钟一局就完了，这钱多好赚啊，像予哥天天这样苦口婆心地教学我听着都累，要不是真爱，谁愿意干这种呕心沥血的活儿啊。”

余音感叹道：“真天天这么教啊？”

明明只这样玩了两天，但阿赛大言不惭：“可不是。”

说着我方龙坑爆发了一波团战，余音的妲己下来抓孙尚香的路上被蹲了，我急忙赶过去，予怀道：“直接闪进去开大，你经济高他们打不过你。”

我一个二技能却闪偏了，直接到了敌方身后，大招只擦着对面英雄打了一点伤害，大部分输出都给了空气。幸好沈籍及时从上路传送过来，阿赛也到了，加上予怀上上下下地刷盾补伤害，马超配合裴擒虎完成收割，成功赢得团战。

最早阵亡的余音目睹了一切，忍不住吐槽我：“你这大招给了个寂寞啊。”

沈籍忙道：“没有没有，任湫这一波封他们走位就很漂亮，不然我们也追不上。”

“马超哥怎么抢我们予哥台词呀？”阿赛继续道，“好家伙，平时我们要是出现一点失误，被予哥骂哭的都有，但渺渺姐各种闪现撞墙、反向大招却从来都不带骂的，反而各种睁着眼睛说瞎话安慰渺渺姐。”

我忍不住开口了：“……我有这么菜吗？”

予怀轻轻笑了一声，至此我终于明白他最后把阿赛拉进来的原因了——非要我俩厚着脸皮秀恩爱的话，太难了，我实在做不到，但只要有阿赛这个气氛组在，CP的氛围感就已经拉满了，我俩就不需要再在沈籍跟前刻意表现什么。

“诶，”余音忽然道，“你这个裴擒虎的声音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8.

余音继续道：“难道我以前跟你打过？诶，你也在我的陪练群里吗？我想想……好像没谁玩裴擒虎啊。”

阿赛惊叹：“哇，富婆姐姐你有一个群的陪练吗？”

余音谦虚道：“没有没有，也就十几二十个人，我可以把你也拉进去，我一般都是四带一的五排车，想玩的时候就群里喊一声，谁有空谁上。”

阿赛便问：“那你怎么不带我嫂子一起玩啊，我看我嫂子才一个荣耀印记。”

等等，这个问题……不就是揭露了我跟予怀没认识多久吗？不然我的号也不能只上过一次荣耀啊，这不是很容易引起沈籍的怀疑吗？

余音解释道：“大博后多忙啊，每次都赛季末才从钻石开始打，姐姐早就王者八十星了，没法儿一块儿玩。”又道，“嗐，要不是前两天止桁拿我的号练英雄疯狂掉星，我今晚还是没法儿跟你们一块儿排。”

“止桁？是那个玩打野的主播吗？”阿赛迅速反应过来，“富婆姐姐你不会是他的榜上大哥吧？”

余音轻描淡写：“偶尔看看直播……别点塔啊湫湫，我要虐泉，别……”

别点塔？

不可能！

我拼命点攻击水晶，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局，让他俩再在沈籍跟前聊下去迟早要给我聊崩了。

“Victory！”

结束对局，我不准备继续玩下去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回到房间跟大家说一声晚安。

本来以为只有一个荣耀印记的事儿已经被阿赛和余音岔过去了，没想到回到房间沈籍还是开口问道：“任湫，你俩认识多久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忍不住在手机屏幕上把阿赛头像当成他脑袋狠狠敲了几下。

这时予怀道：“有几年了，以前一直不敢靠近，最近觉得自己还算有点出息，才走近了一点。”

认真笃定的语气我都快信了。

余音赶紧打圆场：“小予怀，我们任湫是独立女性，不爱抱大腿，你好好教啊，争取下赛季让她自己打个荣耀印记。不早了，都歇了吧。”

“歇了歇了，大家晚安。”阿赛迅速撤了。

随后余音也退出了房间。

“晚安。”沈籍跟着也走了。

“呼，”我松了口气，“太可怕了，下次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予怀笑了笑，道：“其实沈哥人还挺好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你对他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俩相个亲，他英国回来的，这方面应该挺开放。”说着我盘算起来，“要是你把他搞定了，正好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予怀没搭我的茬儿，只道：“早点休息吧，明天再玩。”

“嗯嗯，晚安。”

后面两晚余音和沈籍都没在线，我安安心心地和予怀几个继续他负责教学加阿赛他们负责打架的模式，又上升了十几颗星。同时亲密关系等级也顺利升到了10级。周四晚上打完，予怀微信上说周五晚上有点事情，可能没法儿玩了。

我看了看蹭蹭上涨的星星数，只觉得自己打上荣耀王者指日可待，大方回复：“没事没事，周末再玩。”

予怀又发来消息：“明晚SMILE战队会去姐姐学校做活动。”

“对啊，”我惊讶道，“你也去看吗？”

“也？”这下轮到予怀有些惊讶，“姐姐也会去吗？”

“那倒不是，”我解释道，“我没怎么看过职业联赛，不过我有个小师妹特别喜欢Wing神，排了好久的队领到了一张票，说要去看呢。诶，你哪里弄到的票？”

予怀道：“我也算行业内的嘛，认识一些内部的人。”

我想起小师妹那个因为没排到票哭惨了的室友，想开口托予怀帮个忙，可一方面我并不认识小师妹的室友，予怀这边也不知道需要托多大的人情才能弄到票，就作罢了。

予怀又问：“姐姐学校的食堂好吃吗？”

“哈哈，”我迅速领会，“你来了我肯定请你，也甭去食堂了，请你吃顿好的。”

予怀发过来一个开心的表情，又道：“但我会有点迟，明天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没问题，明天联系。”

到了周五晚上，我就在实验室多留了一会儿，等着请予怀吃饭。出来接水时路过学生办公室，却看见小师妹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手机。

我很奇怪，走过去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膀：“不是去看你的Wing神了吗？”

小师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故作坚强道：“嗐，我室友不是没排到票嘛，哭得太惨了，正好这个月是她生日，我就让她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去。”

这傻孩子，我一阵心疼，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安慰道：“没事，下次我让朋友带你去现场看比赛，直接带你去后台见选手。”

“真的吗？”小师妹的眼睛里又放出光来，“那她见过Wing神吗？”

“那倒没有……不过也许以后有机会啊。”

“嗯嗯！”小师妹天真地相信了我画的大饼，又指了指手机，“师姐你要和我一起看直播吗？快开始了。”

我忽又想起予怀说他认识内部的人，一咬牙想着为了这傻孩子再大的人情我也得试着去托了，便出门拨打了予怀的电话。

予怀很快接通了：“喂？”

“喂，予怀，你来学校了吗？”

“我刚到，怎么声音听着这么着急？”

“不好意思啊，你不是认识内部的人吗，能不能帮我带一个孩子进去看看Wing神？花钱啊请客的什么都行。”

予怀立刻道：“没问题啊，你让她过来吧。”

“太好了！”我激动地跺了一下脚，“我让她直接去活动室找你吗？”

予怀道：“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让朋友去门口接一下她。”

“齐淼，白围巾粉色大衣牛仔裤运动鞋。”

“好的，放心吧。”

“太谢谢了！等你看完了就告诉我，我请你吃饭去。”

挂上电话，我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师妹，小师妹激动得快哭了，围着我连呼几声“师姐万岁！”然后换上外套冲了出去。

我回到办公室喝了几口茶，大概过了不到十分钟，小师妹给我发来微信：“师姐我进来了，第一排啊啊啊爱死你了！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做实验多多发文章绝不辜负师姐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安心看吧。”

第一排，予怀这人情真不小，又想着这些日子他辛苦教学，便从抽屉里拿出了原本准备送给表弟当生日礼物的手表，准备吃饭的时候送给予怀，反正表弟的生日还有小半个月，让余音再帮我挑个别的礼物就好了。

“师姐！我看到Wing神了啊啊啊！”

过于激动地小师妹开始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段又一段的小视频。

我点开一看，在轰鸣到淹没一切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五个穿着红白队服的职业选手走上了台，最中间的一个身材高挑，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个神秘的Wing神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露脸。

第二段视频，和第一段也没有连上，主持人正在问：“众所周知，Wing神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线下活动？那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Wing神愿意来到文理大学跟我们大家见面呢？”

Wing神旁边名牌写着Silence的队员忙笑嘻嘻地把话筒递了过去：

“羽哥，给你话筒，别害羞，羽哥，跟大家说两句。”

Wing，羽。

一声声熟悉的“羽哥”让我的脑袋“轰”地炸了，手机差点从掌心摔了出去。

9.

同时，余音的电话打了进来：“我靠！湫湫，你快看我发给你的直播链接！我知道那个裴擒虎为什么声音那么耳熟了，他就是职业选手里有名的话痨Silence啊！我滴妈呀，跟你挂CP的予怀就是Wing神本神啊！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激动吗？我他妈正在开车听直播，现在是把车停路边了跟你打电话！我靠靠靠靠！你怎么会找到Wing神当你陪练的啊？他妈的他一个职业野王天花板还每天玩瑶跟你甜蜜开黑教学……”

我心脏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甚至紧张到有些反胃：“你让我先消化一下，我也是一头雾水。”

“你没事吧湫湫？你别吓我啊，你还在学校吗？我现在去找你，等着我啊。”

“没事没事，你不用过来，我先冷静地消化一下这个事情。”

“好吧，”余音关心道，“那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我“嗯”一声挂了电话，点开小师妹发来的第三段视频，Wing神，也就是予怀，正用我熟悉的声音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很抱歉因为非常私人的原因，我不能摘下口罩帽子。很荣幸受邀来到这里啊，文理大学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神圣的学术殿堂，我非常崇敬潜心学术的人，我们这点名气其实很虚无，你们才是国家真正需要的人才，所以能在这里跟大家见面我本人更觉得荣幸，也希望同学们劳逸结合……”

小视频播放结束，我已经冷静了许多，在微信列表里找到老丁，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老丁接电话的声音显得心虚：“姐？”

我平静道：“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予怀是Wing神的事情吗？”

“唉，这，”老丁叹了叹，道，“对不住了啊姐，Wing早年没进职业圈的时候当过打手，那会儿跟我认识的，前一阵子我不是没空打你的单子嘛，就把你的ID和段位信息发了朋友圈问哪个兄弟有空帮忙，结果Wing就来找我了，说要接你的单子。”

“Wing神为什么要接我的单子？”

“我也纳闷啊，”老丁继续道，“他既不缺钱，每天训练又不清闲，我当是逗我玩呢。结果Wing说，他前不久在上海回北京的高铁上就坐你旁边，看你打游戏又菜又认真，瞄了一眼你的ID，然后正好碰见我发朋友圈，觉得挺有缘分……”

“……”

我想起来，这次找老丁之前，我确实刚从上海开完会坐高铁回来，临时改签的余票不多了就买了张商务座，当时车厢里人很少，有几个年轻男孩在呼呼大睡，包括坐在我旁边的人，几乎睡了一路。

现在回想起，那几个男孩应该就是Wing神和他的队友们。

我居然因为在高铁上打游戏太菜而意外收获了几个职业陪练？

电话那边老丁又开口了：“姐，不是我奉承啊，虽然我没见过你真人，但从这几年你换过的微信头像来看，你真人肯定漂亮，不像有些人发的照片每张都P得不一样，所以Wing对你主动一点也挺正常吧……”

我匆匆打断了老丁：“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真是谢谢你了。”

老丁仍不住抱歉：“真对不住了姐，我想Wing也就是带你上上分，应该没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地困扰吧？”

困扰那倒确实是没有，还教会了我好几个英雄怎么玩。

“要是他真骚扰你了，”老丁忽然激动起来，“姐，你跟我说，我老丁这一行也干不少年了，多少有些人脉，要是他乱来，我帮你搞臭他！”

我忙安抚老丁：“不用不用，你冷静一点，他就是教我打打游戏，没干别的。”

跟老丁打完电话，我也算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冷静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跟予怀从认识到挂CP的整个经过以及我们俩的微信聊天记录都全部给余音发了过去。

余音很激动：“这Wing神就是见色起意啊，绝对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他一个职业大神上赶着跟你挂CP？还天天跟你刷亲密度？”

“不是，”我很疑惑，“虽然我也觉得自己长得不丑吧，但这真不至于这样啊，而且……”

我记得身旁那个熟睡的男孩，长得也很不错，何况又是这样的职业大神，身边应该不缺更漂亮的女生才对。

余音忽然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Wing神有个暗恋多年的女孩，他以前的ID不是叫‘她好像月亮’吗？你不会长得很像那个月亮吧？”

“这……是什么替身剧本吗？”

居然是因为这样吗？

余音继续道：“湫湫，你听我说，职业大神带躺，咱不嫖白不嫖，他拿你当替身，你拿他当白嫖工具，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别把自己陷进去就行了，只管嘎嘎上分吧。”

我无语：“我能跟一小孩陷进去啥呀？”

“好样的湫湫，”余音道，“咱什么场面没见过，就像止桁也算是个人气大主播吧，但他天天拿我号瞎玩掉分，我就天天微信骂他，就是朋友一样的自然相处，再说你跟院士吃饭都能谈笑风生，职业大神又如何？”

谈笑风生有些夸张了，不过余音说的道理是对的。

在发现予怀是Wing神之前，我们相处得还是挺舒服的，现在也没必要因为什么光环就刻意改变，只当认识了一个不同行业的朋友。

我越想越冷静，盯着予怀的微信头像看了半天，最后什么消息也没发，转而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Wing”。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了解Wing神，18岁进入职业联赛，不算是一个很早的年纪了，但这三年却似乎一直处于巅峰状态，是任何版本的野核领袖，带领SMILE战队拿了五次总冠军，自己也拿到了五次冠军MVP。

最经典的一战是两年前露娜在水晶1v5，连换5件装备，最后五连绝世。

更恐怖的在于，这是在敌方的水晶基地。

是极限的手速、高额溢出的经济，还有一往无前的自信和胆识，成就了这场传奇。

于是这一战他向整个王者峡谷展示了他的技术、运营能力和勇气，然后Wing就成了Wing神。

无数的迷弟迷妹迷哥迷姐，人气爆棚，却从未向大众露过脸，比赛时也戴着帽子口罩，有一些传言说似乎是家庭的原因。

不接商业活动，除了比赛也没有像别的职业选手一样偶尔做做直播，只是有时别人直播时拉他排位，这样稀少的出现都被真爱粉们全部找出来做成了视频集锦。

然后也爆出了他微信号以前的那个ID：“她好像月亮”。

关于月亮的猜测也很多，有说是他初恋，有说是以前暗恋的女同学没在一起，有说是名字中有个“月”字，还有说那女孩叫“亮亮”的……

我看了看桌面上的小镜子，我这一把年纪了，那天赶高铁更是一脸憔悴，能有多像这个“月亮”？

算了算了，这也只是余音的猜测，谁知道予怀到底咋想的。那CP也是我请他帮忙挂的，他并没有表达过任何那方面的意思，回想这段日子他的举动，好像真的只是特别想教我打游戏？

不胡思乱想了，我爸从小就教我，对人仗义点儿，不占便宜，多交朋友总没坏处。

在网站上浏览了半天，等我再收到予怀的微信，他已经到楼下大厅了，因为有门禁坐不了电梯，我下楼接人。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高个男生出现在眼前，因为宽大的帽兜遮住了眼睛，此刻正抬眸看我。

我轻轻舒口气，这只是一个真真切切站在我跟前的大男孩呀。于是我歪头一笑：“你好啊，Wing神，久仰大名。”

Wing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走进电梯，摘下帽兜，双手递过来一个东西给我，我接过一看，一张白色硬质的卡片，居然是他的身份证。

我转头看他，只见他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认真又庄重道：“你好，我是冯羽。”

10.

这张干净无辜的脸和这副郑重诚恳的模样，让我突然产生一种负罪感，只觉得刚才同老丁和余音对他的所有猜疑都太过分了。

“你好你好，小冯羽，”我匆匆瞥了一眼便把身份证还给了他，顺便捏了捏他不算厚实的卫衣袖子，“怎么穿这么少？先跟我进去喝杯热水吧。”

把冯羽带进办公室，我去给他倒水，一边道：“坐吧，你可以在网上搜一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我吃什么都行，”冯羽没有去坐沙发，只问，“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得到我的肯定，冯羽站在书柜前打量起来，我递了杯热水过去，冯羽便接过喝了几口。

我开始把钱包钥匙往包里塞，顺便把表弟的手表也塞了进去，正在这收拾的工夫，电话铃声忽然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导师打过来的，慌忙给冯羽打了个手势，然后接通：

“喂，薛老师。”

“小任啊，你在哪里呢，现在方便吗？”

“我还在实验室呢，您到广州了吗？”

“就是跟你说这个，本来以为我只用做大会主持，现在主办方临时要我讲一节课，这主题我还没有现成的课件，你得赶紧查文献做PPT，明早八点就要讲了。”

“好的，薛老师，您把题目发给我，我现在就弄。”

“辛苦你了，尽快啊。”

“好的好的，没问题，嗯，薛老师再见。”

挂上电话，我抱歉地看向冯羽：“真对不起，我今晚可能没法儿请你吃饭了，现在着急帮我导师做课件。”

冯羽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忙你的，不过那你也得吃饭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不用，我待会儿点个外卖就行。”我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冯羽也看了眼手机屏幕，道：“真没关系，还早呢，我队友都去聚餐了，跟他们说好了十点半来接我，我就先在你这待一会儿。”

我这着急做PPT，也没工夫跟冯羽继续客套了，便掏出饭卡递给他：“那你去食堂看想吃啥就买点吧，再买点水果饮料，这个点只有二楼还开门了，门禁也是这个卡。”

“行，你先忙着，我很快回来。”冯羽接过饭卡快步走了出去。

我则回到办公桌前，重新打开电脑，埋头工作起来。

粗筛出十几篇文献，冯羽抱着一堆吃的回来了，一起在办公室门口出现还有小师妹，我刚把思绪就文献的海洋中抽离，剩下的只有意外和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师妹解释我为何在跟她的偶像处CP。

小师妹和冯羽一起把吃的放在茶几上，一边道：“师姐，你朋友迷路了呀，幸好遇到我给带回来了。”

“啊，谢谢你了，”见她没有认出Wing神，我松口气，站起身去帮忙摆吃的，又问小师妹，“大周五晚上的，你咋回来了？”

小师妹放下手里的东西，两眼放光道：“今晚Wing神说了，我们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国家的未来就只能依靠我们了，一定要扎扎实实地学好自己的专业，因为将来我们是要用自己的力量撑起祖国的命息的，所以我决定这周末就泡在实验室哪儿也不去了，我要为中华之崛起而科研！”

在这番中二又热血的话语中，我吃惊地看向了冯羽，冯羽只是得意地歪了一下头。

“好孩子，那你回来得正好。”这满腔的热血，我不用白不用啊，“实验你明天再做，先帮我把这几篇文献做成PPT。”

“没问题师姐，文献发我，你先吃饭，我这就去做。”小师妹自觉地拿了一杯奶茶，雄赳赳地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我忍不住转身向冯羽惊叹：“牛啊，Wing神，这也可以？”

冯羽笑道：“歪打正着，先吃点东西再做吧。”

我拿起一份杯装的皮蛋瘦肉粥，将吸管插了进去，道：“我边吃边干吧，早点弄出来发给我导师，还得留时间让他准备准备，你随便吃哈。”

冯羽只道：“好，你先忙，我玩会儿手机。”

回到电脑跟前，我又专心干了起来，给师妹发了四篇文献，如果她做的PPT能用，估摸着大约可以帮我提前一个小时完成任务。

忙着忙着，冯羽忽然把一盘剥好的柚子递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我心里一惊，忙道：“不用不用，你这样我更不好意思了，没时间招待你，居然还让你给我剥柚子……”

“甭客气，反正我这等他们来接我也没什么事儿干，”冯羽道，“要不正好我拿你手机帮你上上分吧。”

“行，你拿去玩吧，密码是112345。”我把手机递给了冯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脑屏幕上。

我看文献的习惯就是先读摘要，然后看图表，再看正文里跟图表相关的部分，有其它的疑问再去原文里找答案。做PPT主要就是把图表放上去，还有研究结论。最后还要把需要补充的部分在备注里写明，这样导师能够高效率地理解我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屏幕上忽然显示了我妈的来电，正在我手机上操作王者荣耀的冯羽头也不抬地向我道：“有个电话，未知号码。”

我忙在电脑上接通了，先向冯羽道：“没事我在电脑上接了，你继续操作你的。”然后喊了声“妈”。

“乖女儿，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到家？”

“哎呀，我这临时留实验室帮老师干活儿呢。”

“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活儿？那你啥时候能回来啊？你上周就没回家，这周可得回来啊！”

“我这干完估计也得一点钟了，今晚回不回我还没想好呢。”

“要我说，你干脆今晚回吧，明天在家起多晚都有饭吃，别搁宿舍吃外卖了。”

“我想想吧，没干完呢，我先挂了啊。”

“诶，这孩子……”

“妈妈再见。”

挂上电话，我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十一点了，便向冯羽道：“这么晚了啊，他们来接你了吗？”

冯羽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操作着，一边答道：“他们刚才又说去唱歌了，晚点儿再来，可能得过十二点了，我再在你这玩会儿游戏吧。”

“好，那你玩吧。”我见冯羽操作得很专心，便也不多想了，继续忙我的事情。

快到十二点，小师妹把做好的PPT给我发了过来，我认真看了一下，居然很不错，只有几处需要再小小地完善一下。这时小师妹也打着哈欠来敲门了：“师姐，我做完了，你每次帮导师干的这个活儿真不容易啊。”

临近完工，我心情很好：“好的好的，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小师妹看到正在沙发上低头操作的冯羽，忽然不困了，小跑着凑过去看屏幕：“哇，这李白，野王啊！”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小师妹看了看冯羽，又看了看我，然后捂住嘴道：“我知道了！他就是予怀！原来这几天带着师姐嘎嘎连胜战绩的予怀，是师姐的小男朋友！”

我一下不知道该庆幸她没认出Wing神，还是该懊恼她误会了我跟冯羽的关系，正不知如何开口，我的手机里传来一声“Victory！”，然后冯羽放下手机，抬头道：“对，我就是予怀，渺渺兮的CP。”

“难怪啊！”小师妹一下跳了起来，“我就说，怎么会突然有个小帅哥来找师姐！”

我弱弱开口解释：“只是游戏里的CP……”

小师妹一脸了然的样子：“我懂，我懂的，师姐，我先回宿舍了。”说着便往后退，临出门前最后给冯羽比了个大拇指，“这柚子剥的，真牛！”

我来不及多做解释，只能叹了口气，但冯羽心情很好的样子，道：“巅峰赛结束了，你快完事儿了吗？”

我点点头道：“快了，最后再过一遍PPT就行。”

“那正好，”冯羽道，“余音姐说，你家就在我们俱乐部旁边的别墅区，让我把你送回家。”

我惊了：“余音？她啥时候说的？”

“游戏上给我发的消息啊，”冯羽摇了摇手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开始还跟沈哥玩了两局呢。”

11.

“啥？” 我在震惊中接过手机，“那他发现了吗？”

冯羽道：“虽然都是玩辅助，但咱俩这水平多少有点差距，沈哥很难不发现吧？”

“好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余音呢？什么情况？”

冯羽靠过来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打开王者营地同步的游戏内消息记录：“你看呗。”

我伸出手指一路划过去：

余音：你咋在线？不应该在跟Wing神面基吗？

冯羽：……我是予怀。

余音：！！！

余音：Wing神晚上好啊！任湫呢？

冯羽：在帮她导师做课件，我拿她手机上上分。

余音：？？？

余音：她疯了吗？把你堂堂Wing神晾在一边只顾干自己的事？

冯羽：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余音：……

余音：Wing神你吃了吗？

冯羽：喝了食堂的粥。

余音：卧槽，她居然让你堂堂Wing神……

余音：算了，她经常被她导师逼得这么六亲不认的。

冯羽：嗯，刚才她妈打电话喊她回家，她也没答应回。

余音：！！！Wing神，你待会儿怎么回俱乐部？

冯羽：有人来接我。

余音：别来接了！让任湫开车顺路把你送回去，她家就在你们俱乐部旁边的别墅区。

冯羽：你连我们俱乐部在哪里都知道？

余音：……我是你的大粉丝！

冯羽：失敬了。

余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Wing神晚安。

冯羽：好的。

看完记录，我转头看向冯羽，只见他耸耸肩：“所以我让队友他们先回去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冯羽拿过手机又坐回沙发：“不是还要过一遍PPT吗？快去忙吧，我再开一局排位。”

行吧，我回到座位上，继续埋头干活，集中精力最后把PPT整理好，终于给导师发了过去。

“呼——”发完邮件，我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冯羽也没在打游戏，而是起身收拾茶几上的垃圾。

我便过去帮忙，一边道：“终于搞定了，走吧，送你回去。”

冯羽拎起垃圾袋，道：“行，你穿外套吧，我把垃圾扔出去。”

收拾好东西，一起下楼去露天停车场，我一路上不住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下次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冯羽不在意地笑了笑：“虽然没有预料到见面是这个情形，不过也还好，我打一晚上游戏也挺自在的。你平时都这么忙吗？”

我叹口气：“一阵一阵的吧，今天算是意外。但前一阵子就还好，不是还跟你们打了好几天游戏嘛。诶，按理说你们职业选手应该也很忙呀，怎么还能天天带我上分？”

冯羽解释道：“这不刚打完比赛，可以歇几天，下周开始就恢复训练了，所以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周末必须把你带上荣耀。”

我忙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去接着找老丁就好了。”

冯羽疑问道：“你现在有我了，为什么还去找老丁？”

……因为你是Wing神啊！我哪敢真的拿你当代练？

我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会比较忙，所以……”

“你不也挺忙的，”冯羽打断我，“我忙的时候你就等等我，你忙的时候我就等等你，总能有一起打的时候。”

我决定坦白：“我的意思是，我这么菜，你不用屈尊跟我一起玩……”

冯羽继续疑惑：“为什么，我教的不好吗？”

“不是，你教的太好了，”我认输，“嗯，忙的时候就互相等一等，我知道了。”

说着到了露天停车场，已是深夜，停车场几乎都空了，就在我带着冯羽往里走的时候，一只大型犬突然窜了出来，把冯羽吓了一跳，“卧槽”一声，忙拉起我的手就要跑。

“没事没事，”我已经看清了来狗正是我家的哈士奇，忙拉住冯羽，唤道：“大宝！”

大宝兴奋地摇着尾巴前爪拼命朝我怀里扑，我费力地把大宝抱了起来，亲昵道：“哎呀宝宝，姐姐也好想你，好了好了，抱不动了，自己下来走。”

刚把大宝放回地上，就看到两个人影慢慢走定在我们眼前。

“妈，叔。” 我赶紧打了招呼。

但是我妈和我叔都没有理我，两个人还有地上安静下来的大宝，只目光好奇地看着我旁边的冯羽。

我忙也转过头，想介绍一下冯羽，冯羽已经先开口道：“叔叔阿姨好！”

那喜气洋洋的语气，仿佛是在拜年。

“你好你好。”我妈和我叔一听也乐呵了，我叔甚至还伸出手去同冯羽握手。

冯羽忙也伸出双手握住：“叔叔好，我叫冯羽。”

他们一定误会了，他们一定误会了。

我满脸黑线，但在他们询问前，也不好先开口解释，只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叔先道：“嗐，你妈怕你不回去，又怕你回去这么晚了疲劳驾驶不安全，非让我折腾一趟。”

我妈立即拆穿：“嘿，不是你自己说睡了一下午正精神着，非要来接闺女的？”不等我叔开口，又转向我，“你俩本来要干嘛去？”

他们果然误会了！

我忙抓住机会解释道：“我正准备回家的，顺路把朋友捎回去。”

“对，阿姨，”冯羽接口道，“我住信息科技工业园。”

“那确实是顺路，”我叔挥挥手，“别搁外头说了，先上车吧。”

冯羽忙道：“叔，您歇会儿，我来开吧。”

我叔正要把车钥匙递给冯羽，又被我妈拦下了：“这半小时的路哪就累着你了？”说着便向冯羽道：“孩子，你坐后座儿陪狗玩吧，我们大宝好像挺喜欢你的。”

我眼看着大宝盯着冯羽瞧的眼神，实在说不上“喜欢”二字，但我妈都发话了，我们二人一狗只能乖乖地坐上了后座，而大宝挤在我俩之间，就一直歪头看着冯羽。

冯羽倒是大胆地伸手摸了摸狗脑袋：“大宝好乖啊，几岁了？”

“十岁了。”我也摸了摸大宝后背，宽慰道，“大宝比较喜欢小姐姐，你别介意。”

我叔从后视镜看了看我们，向我妈开口道：“小湫好像从小没交过什么特别熟的异性朋友是吧？”

我想解释我俩也不是很熟，又怕我忙着摘清自己，会伤害冯羽的感受，便改口道：“我俩也刚认识没多久。”

我妈开口问冯羽：“孩子，你瞧着年纪挺小，刚上大学吧？”

“打住，妈，人就是搭个车，您甭在这查户口了，让人多不自在。”

“我21了，阿姨，”冯羽答得坦然又真诚，“但我没上大学，我是电竞选手，打比赛的。”

我没想到冯羽如此直白地就把底儿露了，也不知道我妈跟我叔该如何消化“电竞”两个字，正琢磨着怎么接话，我叔抢答了：“我知道，就跟奥运冠军一样，黄金年龄都要用来训练的。”

冯羽谦虚笑道：“叔您过奖了，我倒没有奥运冠军那么厉害。”

我仍对自己刚才着急撇清关系的举动抱有愧疚，便趁机夸奖道：“人家拿过五次全国冠军呢。”

“哎哟，真棒，这小伙，年轻有为！”我叔伸出右手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我妈开始回头看我：“那你俩怎么认识的？”

“打游戏认识的，”我解释道，“就是轩轩表弟总追着我要手机玩儿的那个游戏。”

我妈不解了：“轩轩不是说你水平很差吗，怎么还跟冠军玩到一起去了？”

“噗！”旁边冯羽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说来话长啊，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低头看见屏幕上闪烁着导师的名字，生平第一次觉得我导师打来的铃声居然如此悦耳动听。

我忙道：“妈您别说了，我接导师电话。”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导师就是有几处PPT的内容需要跟我确认一下，但他一定非常疑惑，为何我今晚如此地热情澎湃，一直抱着电话不停的说，从参考文献说到了国内外的研究前景，顺便特意跟导师夸奖了一下小师妹的热情和努力，喋喋不休了20分钟才依依不舍地挂上了电话。

打完电话眼看就快小区门口了，我便道：“叔，待会儿您跟我妈先带大宝回家，我来把冯羽送回去。”

我叔跟我妈表情奇怪地对视了一眼，问我：“你确定？”

我点点头：“确定啊，太晚了，您俩先回去歇着吧，我来送他。”

于是我叔踩了一脚刹车：“行吧，那你俩注意安全。”

“好嘞。”我向冯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换去副驾驶。然后一推门跳下车，绕过车尾正要去驾驶座跟我叔换人，结果刚走到冯羽身边，我叔忽然一脚油门驾车疾驰而去。

迈巴赫超快的起步速度让我立刻在风中凌乱了，冯羽歪头看向我道：“叔叔阿姨是不是理解成了——你要陪我散步回去？”

“我是疯了吗？”我使劲晃了晃手机，“一点多，一点多了啊！我还散步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散步回来？那我今晚真是不用睡觉了我……”

冯羽只盯着我看，开口问道：“姐姐，是不是你家对你催婚的压力挺大的？”

我安静下来，琢磨冯羽这句话的意思，只听他小声道：“我觉得叔叔阿姨对我还挺满意的……”

12.

“小伙子，”我叹了口气，“他们不是对你挺满意，而是但凡我身边站个异性，他们都会很满意的。”说完，我也顾不上跟冯羽多话，朝着疾驶远离的迈巴赫小跑着追了上去。

冯羽忙也跟着跑了起来，车开到我家门口才缓缓停下，看着两人一狗下了车，我冲上去刹住脚步，插着腰喘气：“叔，您想啥呢？我能腿着把人送回去啊？”

我叔看了看跟着我也跑了过来的冯羽，讪讪一笑：“我以为你们年轻人搞什么浪漫呢……嗐，那你赶紧把人小冯送回去。”说着就要把车钥匙递给我。

我正要接钥匙，只听冯羽道：“太晚了，叔，要不您把钥匙给我，明儿一早我再把车给您还回来。”

“那也成，”我叔即刻把车钥匙递给了他，“注意安全啊。”

我呆呆地看着冯羽独自坐进了副驾驶，这几百万的车啊，他也真敢借，我叔也真敢给。

这时冯羽把车窗摇了下来，向我道：“姐姐，忘了说，得空把沈哥微信推给我啊，我问他点专业的事儿。”

我答应了一声，冯羽又跟我们一一道了别，便大喇喇地把车开走了。

眼看车走远了，我叔一下乐出了声：“小伙子真灵，一下就把咱家门摸清了，还学钱钟书呢，明儿又能上门来找咱闺女了。”

我偷偷瞟了一眼我妈，只见她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那一百二十迈的大脑又在飞速运转想着什么，不禁深深叹了口气，随便你们仨怎么互动吧，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只想去睡觉。

“睡觉。”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愿望却是落空了，第二天不到十点半我就被余音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

“卧槽，任湫，你昨晚直接带Wing神见家长了？这么劲爆的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什么见家长啊，就是碰巧撞见了，”我朦朦胧胧地忽然醒了，“等会儿，你怎么知道的？”

余音赞叹道：“你妈太牛了，她居然从沈籍那里打听到了你跟Wing神的关系，我是真的服。”

我一下混乱了：“什么？你说清楚！”

“沈籍一早给我来电话，说你妈给他打电话道歉了，你妈说才知道你已经交了男朋友，白白浪费了沈籍的时间，非常过意不去。沈籍也懵了啊，就问‘阿姨，您啥时候知道的？’，你妈就说了昨儿撞见你们的事儿，还说那男孩是个打游戏的，叫冯羽。”

我一下想起了昨夜冯羽离开时我妈那个若有所思的眼神，原来她那会儿就听出了冯羽口中的“沈哥”就是沈籍，寻思着他们也认识，谋划今儿去诈一诈沈籍这个倒霉孩子呢。

余音继续道：“那沈籍什么智商啊，一听到冯羽这个名字，再回忆回忆予怀的意识操作和声音，匆匆跟你妈客套了几句，就给我打来了，跟我说了这事儿，又问我予怀是不是就是Wing神。”

“那倒没事，冯羽还说有事找他呢，迟早要说的。”

余音道：“可是我哪有功夫跟他解释这个啊，你妈立刻就又给我打来了，给我安了个‘知情不报，瞒天过海’的罪名，跟我详细询问Wing神的情况，好在我是Wing神的大粉丝，赶紧来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你妈科普了整整半个小时的Wing神啊……”

“等会儿，”我又着急打断了余音，“可是我跟Wing神什么都没有啊，你跟我妈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这不也是被你妈绕进去了，”余音讪讪道，“一挂上电话，立刻醒悟过来了，赶紧给你通报军情。”

我抿了抿唇，道：“本来就没什么，实话跟我妈说了就好，省得她多事，又打扰人家冯羽。”

“哎呀，随便你怎么处理了，”余音语气又兴奋起来，“你倒是赶紧安排一下让我见见Wing神啊！你妈都说真帅一小伙，到底多帅啊！”

我头疼着，回道：“他今儿来我家还车，你来见他吗？”

“那算了，”余音飞快拒绝，“你还是给我安排一个没有你妈的场合吧……欸，你找机会给我偷拍两张吧！亲湫湫，好湫湫，我实在太想看看Wing神到底长什么样了！”

“看情况吧。”我胡乱挂上电话，也不想睡了，起床洗脸，想着冯羽今天会来，自己的状态也不能太居家，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

下楼以后，客厅没有人影，我朝厨房张望了一眼，我妈正在做饭，我叔跟大宝都没在，便径直走进厨房，喊了声“妈”，然后拿起一块削好的生荸荠放进嘴里，脆嫩清甜，真好吃，不禁感叹了句，“还是回家好。”

我妈奇道：“你今儿起得早啊，我还想饭做好了再叫你。”

我故作若无其事：“冯羽不是要来还车吗，我早点儿起来等他。”

“人一早就把车还回来了，等你起床，黄花菜都凉了。”

“啊？那你们怎么没叫我？”

“人孩子多懂事啊，说你累着了不让叫你。”

“哦。”我应了一声，等着我妈接下来的盘问，我妈却只顾自己手上的活，半天才问道：“你还在这里碍什么事儿？去等着吃饭吧。”

我把脸凑到我妈跟前：“您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我妈忽然放下菜刀，看向我道，“你是有什么少女心事要跟妈妈说吗？”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又吐槽道，“那您还跟沈籍和余音他们问了半天。”

我妈嘴硬道：“你不早告诉妈妈，害妈妈白白耽误人家小沈时间，妈妈不得去跟人表示一下歉意呀？”

这时我看着我妈嗔怪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幸好我还没有跟我妈详细解释这事儿啊，否则我妈知道了我跟冯羽不是一对儿，不还得硬把我跟沈籍往一块儿凑吗？

这冯羽又这么自觉，今儿到我家门口就回去了，也没非让我尴尬寒暄一场。而且他也忙，我也忙，平时见不着面也是可以理解的，过一段时间就说聚少离多感情淡了分手，我妈也能理解和接受。

何况这整个过程其实都不用太打扰到他本人，我只需要在我妈面前把他塑造一个十分忙碌的虚拟形象就好了。

于是我狠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听我妈继续道，“哪是我跟小音问了半天呀，这孩子一提到冯羽就激动得不行，什么Wing神，什么野王，M什么P的，拉着我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懂多少，嗐，总之这个冯羽是个好孩子就成。”

“嗯嗯，特好一孩子。”线上带飞，线下挡桃花，实打实的好孩子。我想了想又道，“对了，妈，冯羽到底是个公众人物，您跟我叔别出去乱说，影响不好。”

主要这事儿就是假的，你俩别给我闹大了。

“这还用你说，你俩刚处上，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女方家的怎么可能出去乱讲？”

听到我妈这话，我放下心，轻松愉悦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我叔刚好遛弯大宝回来，正要进浴室给大宝洗脚，我忙迎上去道：“叔，我来吧。”

“不用，”我叔一边把大宝往浴室拖，一边向我道，“你是不是忘了，小冯让你给他推个微信呢。”

“哦，对对。”我忽然想起冯羽跟我要沈籍微信的事儿，忙坐到沙发上，开始联系沈籍，问方不方便把他微信推给予怀。

沈籍只给我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然后又道：“什么女博士和小代，分明是女博士和职业大神啊==”

我发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沈籍继续感慨：“托您的福，我何德何能，居然跟堂堂Wing神打了两个晚上的游戏，还让Wing神玩瑶给我打辅助……”

我无言以对，只能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那我可以把你的微信推给Wing神吗？他说问你点专业的事儿。”

沈籍表示了同意，我立刻把他名片给冯羽转发了过去，忽然反应过来，又发送了一条：“你怎么知道沈籍是什么专业的？”

“姐姐，你醒啦？”冯羽发过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又解释道，“emmmm，你去相亲的那天晚上，我出于好奇，就拿着他的游戏主页截图打听了一下。”

我奇道：“这拿着游戏主页截图就能打听到吗？现在信息泄露这么严重吗？”

冯羽乐了：“沈哥长期在榜国服花木兰，肯定经常上国服车队打表现分，圈子里多少能找到几个认识他的。”

“好吧，我只有一个荣耀印记的游戏主页，肯定是没什么人认识，倒不用担心信息泄露了。”

“哈哈，是这样的。不过过了这个周末，你就可以拥有两个荣耀印记了~”

“那我先谢过Wing神了。”

饱餐一顿，我敞亮地宣布了一声：“我跟冯羽打游戏去了。”便在我妈和我叔期许的眼神中大步走回了卧室。

集结完毕，除了我俩，还是阿赛、小K和波波三个，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仨分别就是职业射手Silence宋宁，职业法师King王佳明，和职业边路Bob柏岩。

“几位大神好啊。”我心情复杂地打了声招呼。

13.

“嫂子好。”

三人依然习惯使用这个称呼，我也懒得掰扯了，只客套道：“这阵子真是辛苦几位大神了，感激不尽。”

阿赛回应道：“不不嫂子，我们感激你，这阵子羽哥心情好，骂我们都少了。”

我想到冯羽不过也才21岁，这几个小孩年纪只会更小了，便顺嘴一问，结果波波二十，阿赛十九，小K更是刚成年，比我小了整整7岁，这巨大的年龄差让我忍不住连连叹了几声“天啊”。

阿赛愉快道：“没关系啊嫂子，虽然我们比你小，但是我们挣得比你多啊。”

我一时语塞：“呃，你还真是挺幽默。”

阿赛立刻如遇知音：“嫂子，你懂我！他们都没人明白我的幽默！”

说着到了BAN-PICK页面，终于冯羽开口打断了叽叽喳喳的阿赛，向我道：“有瑶就抢瑶，还有25颗星要打，我们节奏快一点。”

“好的好的。”

虽然王者是五个人的游戏，但是四个配合日久的职业选手，加上任何一个废物，都可以是碾压式的胜利。

但我也不是毫无进步，这一局我居然做出了“跳下来挡孙策大招的控制再变身刷大招附身加盾”的操作，虽然是瑶妹的基本操作，但我第一次做成功，不禁激动地惊呼了一声。

冯羽也笑了：“这么自强不息呀姐姐？”

我脸颊一烫，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幸好阿赛从不允许冷场：“是啊嫂子，我要是玩瑶跟着羽哥，早解放双手刷视频去了。”

波波道：“嫂子的瑶刚跟着我们从绿标打成蓝标，一看就是一直有一颗中单大女主的心。”

小K激动道：“那嫂子你跟我啊，我就是联盟第一中单大女主，你们都不许来吃我经济了，让嫂子见识见识我第一中单大女主的操作细节。”

冯羽立刻发出赤裸裸地威胁：“你确定？”

小K瞬间冷静下来：“不不不，我太细节了嫂子永远学不会的，还是羽哥自己慢慢教吧。”

说着我又成功做了一次吃控刷盾，这次没再惊喜出声，只是暗暗高兴了一下。

冯羽看到这些，道：“所以，瑶妹也挺好玩的。”

我开心道：“嗯嗯嗯，弄明白了之后，是挺好玩的。”

冯羽继续道：“好，那我再教你，我们躲草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开二技能，因为这样会暴露我们的视野。”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好几次我们躲草都被发现了……”

阿赛：“……”

波波：“……”

小K：“……”

一阵沉默之后，阿赛哀嚎出来：“羽哥，这你都一直忍着不喷吗？”

冯羽道：“喷什么，我又没教，她怎么知道？”

我默默问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冯羽道：“我觉得被发现再反杀他们更帅一点。”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你悟性不错，我看你耍帅也挺有成就感的。”

“……”

嘻嘻哈哈地打到晚饭的点，已经升到38颗星了，这周末上荣耀王者已经胜券在握。听到我妈喊吃饭，我揉揉眼睛跟大家短暂地告别。

吃完饭，我妈声称我打了一下午的游戏必须跟他们出去遛狗以放松眼肌，我只好抱歉地在微信上跟冯羽告了假。

离开家，我叔却带着我们直往小区外头走，一边念叨：“早上小冯说他们经常去那个人工湖跑步，不知道能不能碰巧遇上……”

我直接道：“叔，您要是想见冯羽我现在就打电话。”

“不用不用，”我叔连忙阻止，“咱们就瞎转转，看看缘分。”

十五分钟后，人工湖旁，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冯羽跑到我们面前时，我叔笑开了花：“还是有缘分啊！”

冯羽礼貌乖巧地问了好，我下午忘了告诉冯羽我拿他糊弄我妈的事儿，便疯狂地朝他眨眼睛：“那啥，我把咱俩的关系跟我妈坦白了。”

冯羽迟疑道：“……就是沈哥也知道的那个关系？”

“嗯嗯嗯！”我连连点头。

冯羽立刻害羞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年纪小了点儿，怕你们不乐意，所以昨晚没敢承认。”

小伙子真上道，线上线下都是神仙队友啊！

“没事儿！”我叔热情地拍了拍冯羽地胳膊，“这么近，有空来家里吃饭。”

我妈又开始嫌弃了：“有你这么邀请人的吗？有空是哪天？”又向冯羽亲切道，“明儿中午就来吧，正好聊聊。”

冯羽询问的眼神立刻向我瞟了过来，我忙道：“明儿他们俱乐部有事呢。”

我妈不乐意了：“有事儿也不耽误吃饭呀。”

“不是，我意思是……”正当我苦苦思思该怎么编理由跟我妈解释时，冯羽开口了：“叔叔阿姨，任湫的意思是，比赛快开始了我这段时间会比较忙，我们一直想着精心准备一下再正式登门拜访叔叔阿姨，昨儿这么唐突，我实在是十分惶恐。”

我可真没瞧出来你有啥惶恐的，但是这话我妈乐意听呀，立刻把大宝的牵绳往我手里一塞：“那你俩遛吧，别偷懒，大宝拉干净了再回家。”说完便挽着我叔的手走开了。

眼见我叔跟我妈乐呵呵地走远了，我松了口气，又看了看冯羽跑步穿的运动服并不算厚，便道：“谢谢呀，又麻烦你陪我演了一场戏，没事了，你继续去跑步吧。”

冯羽道：“没关系，我陪你溜达会儿吧，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我看了看因为停下太久早已安耐不住哼哼着拼命往前拽狗绳大宝，认真道：“其实我还是挺安全的。”

冯羽也看出了大宝的不耐烦，提议道：“边走边说吧。”

我只好任由他陪我遛起大宝来，又抱歉道：“本来以为可以早点回去打王者的，这又放了小K他们仨的鸽子，真是不好意思。”

冯羽道：“没事儿，还有13颗星，明天肯定能打上去。”说着指了指我腰间的包，问道，“沉吗？我给你拎着。”

“不沉，”我解释道，“就是手套和垃圾袋儿，捡粑粑用的。”

冯羽闲聊道：“我听说哈士奇都爱拆家，大宝拆家吗？”

我回忆道：“小时候是挺皮的，我妈受不了非要送人，人都来接了，我实在舍不得抱着大宝哭不肯松手，那人只好走了，后来我叔打听到一个宠物学校带着大宝去上了一阵子学，乖了很多。”

冯羽听罢，蹲了下去，摸了摸大宝的头道：“大宝为了跟姐姐在一起也很努力呀。”

我看到路灯下这一人一狗和谐相处的温馨场景，忽然想起余音嘱托我的事儿，忙掏出手机道：“诶，你俩这样还挺好看，我给你们拍张照吧！”

“可以呀，”冯羽笑道，“一起吧，手机给我。”

我只好也蹲了下来，把手机递过去，冯羽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我贴着大宝的脑袋，尬笑着比了个耶。

但是有一说一，虽然灯光昏暗又是前置摄像头的低像素渣画质，冯羽的脸拍出来依然难掩帅气，这照片要是发过去，余音估计得更爱她的Wing神了，以她张扬的个性真能忍住不分享出去吗？

说起来也奇怪，本来也没觉得余音对Wing神有小师妹那样的热爱，可是好像跟Wing神有了互动以后，立刻热烈地爱上了，女人的心还真是善变啊。

正乱想着，耳边冯羽道：“姐姐，你已经盯着我的照片看了两分钟了。”

大宝也哼唧了一声对我再次长时间停顿表达不满。

“啊？”我一下有些尴尬，解释道，“余音想看你的样子，我犹豫要不要给她发照片呢。”

冯羽便问：“以什么样的介绍给她发照片呢？”

“嗯？”我不解地看向冯羽，只听他道：

“Wing神，CP，还是你用来应付父母的虚假小男友？”

14.

余音想看的自然是Wing神。

可是Wing神的身份，是不便对外展示自己长相的，如果我贸然把照片发给余音，未免显得非常不尊重Wing神。

我便道：“算了，不发了，她喜欢的人那么多，不多久就会忘了这事儿。”

冯羽顿了顿，问我：“姐姐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直不让外界看到我的长相吗？”

怎么可能不好奇，只是我并不喜欢交浅言深，所以一直没有问。我坦诚道：“我之前对比赛关注的比较少，所以其实Wing神对我而言是一个很遥远的形象，你在我这里可能更多的是予怀，是冯羽，Wing神的秘密我就没什么兴趣啦。”想想又补了一句，“如果以后你愿意说，我还是很想知道的。”

冯羽果然并没有打算说，只道：“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

我们就这样牵着大宝走在人工湖旁，夜色清明，只见一轮饱满的圆月挂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上，我惊叹道：“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好大好圆啊？”

冯羽的眉毛跳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手机：“今天是农历十月十六。”

我立刻想起了余音说过的那个ID：“她好像月亮”，半调侃地问道：“听说你有个叫‘亮亮’的前女友？”

冯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复杂，我失笑道：“不好意思，我以为这算是公开的秘密，你不露脸和她有关系吗？”

看到我紧张，冯羽反而笑了：“没有关系，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就算她再见到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我也轻松下来：“那得是多久之前呀，不会是你幼儿园的初恋吧？”

冯羽忽然反守为攻，问道：“那姐姐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呢？”

我从小一直在跳级，班上的同学都比我大一些，我妈看得又紧，确实没什么机会早恋。等到我长大了，却好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遇见再优秀的男生，也很难心动，永远找不到那种心悸的感觉。而且到后来我妈越安排我去相亲，我越排斥跟我相亲的这个人，因此在恋爱婚姻这件事情上，我对自己是完全放弃的状态。

“没有初恋，”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我没有谈恋爱的能力，只想再自由几年，等年纪到了，挑一个合我妈心意的结婚就好了。”

冯羽问道：“就像沈哥那样的吗？”

“沈籍才不会白白等我几年，”我不再看月亮，转头向冯羽笑道，“不过到时候十个沈籍我妈也能找到。”

冯羽抿了抿唇：“这样岂不是对男方挺不公平？”

“孩子，大人们跟你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以长辈的口吻拍了拍冯羽，“姐姐有家产有长相有学历，对婚姻又绝对忠诚，人家为什么不要？何况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

看着冯羽皱得渐渐凝重的眉头，我止住话头：“哎呀，这都是我们大人的想法，你不一样，爱怎么深情怎么想月亮都行。”

冯羽又问：“没有恋爱的能力是什么意思？”

我无奈道：“就是年纪大了，很难再像小女生一样心动了。”

冯羽忽然停下脚步，右手捏住我的手腕，大拇指正按住我的桡动脉，然后把脸凑到了我面前：“看我。”

我瞪大眼睛，看见了皎洁月光下他白皙的面庞，目光忍不住从他亮晶晶的眼睛，移到了他挺直的鼻尖，最后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他凉凉的呼吸我听得一清二楚，而我自己先是不敢呼吸，后面便呼吸气促起来，心脏也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缺氧了，如果再不撤退，我甚至可能会晕过去。

于是我赶紧后退了一步，看到我的反应，冯羽松开了我的桡动脉，笑得非常开心：“这才几秒钟，看来还是沈哥长得不够帅呀。”

“我这是被你吓得应激了。”

我愤愤地拉起大宝继续往前走，冯羽三两步追上来，赔笑道：“姐姐，你生气啦？”

我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别说异性，就是女孩儿我也不喜欢同她们拉手的，除了家人也只有余音死皮赖脸地进入了我的亲密距离。

可是这一次冯羽的鼻尖都快碰到我了，我除了紧张，也并没有产生厌恶的情绪。好像第一次见到冯羽开始，我就没有排斥过与他之间的触碰，细细回想，甚至我好像还主动去捏了他的袖子？

我抬手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都是因为，我一直都把冯羽当成孩子，当做弟弟，轩轩表弟跟我打闹的时候，屁股都被我打过。

“姐姐？”

冯羽又叫了一声只顾快步往前走的我，我回过神来，大度道：“没事没事，下次不许这样吓唬我了。”

说着已经绕着人工湖转了一圈，大宝也拉了两回，看冯羽穿的着实单薄，我便道：“不晚了，我们回去吧，你注意安全。”

冯羽歪头看了看大宝：“真不用我送你们回去吗？”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你快点儿回吧。”

“好吧，照片记得发我，拜拜。”冯羽摇了摇手，向着反方向跑进了夜色深处。

跟大宝回到家，我不理会我妈跟我叔互相挤眉弄眼的表情，自顾自回了房间。想起把照片给冯羽发了过去，冯羽只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等我洗完澡回到床上跟余音打完电话，看到冯羽又发来了一条微信：“姐姐，早点休息，明天再玩吧。”

“嗯嗯，晚安。”

关上灯，闭上眼睛，我眼前忽然又出现了月光下冯羽那张白皙的脸，那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薄薄的嘴唇，都那么近地贴在我面前。

我的心脏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立刻翻身坐起，打开台灯，给冯羽又发送了一条微信：“孩子，你也早点休息。”然后打开姑妈的朋友圈浏览了许久轩轩表弟的照片，才安然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起，我们便开始在王者峡谷酣战的一天，一上午节节胜利，连上11颗星，准备午后渡个劫再多打一颗星就完事儿了。结果波波突然掉了链子——

这孩子智齿发炎，疼得打不了王者了。

虽然波波疼得很惨，但是我终于找到机会报答这几位不差钱的大神了，立即开车去俱乐部接上了冯羽和波波回学校。

我们附属医院的口腔科正好跟我们实验室有科研上的合作，科里有几个大夫我都比较熟，虽然是周末，还是一个电话把我最熟的范大夫叫来了医院。

范大夫看完了说现在萌出的两颗智齿都有些阻生，不算大问题，吃几天止疼药和抗生素，等过了炎性期再来拔掉就好了。

冯羽出去交钱取药的时候，范大夫还低声向我道：“小伙子真帅啊，是你什么人？”

我瞥了一眼躺在治疗床上不能说话，但眼睛一直溜溜盯着我看的波波，只低声回答：“我表弟。”

范大夫笑了：“是吧，我瞧着跟你长得是有点像。”

我只能傻笑着应付了过去。

看完病，波波也不能吃什么好东西，我就没张罗请他们吃饭，他们回去以后，我便回了宿舍。

到晚冯羽还是喊我上线，说就两把，打完得了。

进入组队，冯羽、阿赛、小K和我四缺一，我想了想道：“你们不是还有一个队友叫安安吗，要不叫上他？我也可以玩边路。”

安安也是Smile战队的首发选手，职业辅助，因为和我撞位置，一直没有一起玩。

阿赛道：“不行啊，安安在直播巅峰赛。”

冯羽便道：“我微信问问谁来吧。”

这时我忽然看到余音上了线，立刻把她拉了进来：“你们三带二没问题吧？”

阿赛手速飞快：“没问题，开了。”

我又问余音：“不是说晚上陪你爸去应酬吗，怎么上线了？”

余音没有开麦克风，打字回复：“太闹了，我躲厕所开一局”。

“……你也太拼了。”

选英雄的时候，余音忽然叛逆起来，非要选个澜玩打野。阿赛立即道：“没问题羽哥，我去对抗路，你来玩马可，嫂子拿瑶，照样跟你双宿双飞。”

我止不住地忧心：“余大小姐，你知道澜的技能是什么吗？”

余音又打字回复：“走着瞧”。

冯羽安抚我道：“没事儿，跟紧我就好了。”

对局开始，余音又开始不停发信号：

“辅助请跟我。”

“辅助请跟我。”

“辅助请跟我。”

我听得头大：“姐姐呀，我晋级局，别闹了。”

冯羽道：“没关系，等我做出末世，你就去陪她吧。”

小K立刻嘟囔道：“那为什么之前都不许嫂子跟我，明明嫂子最想学习的是我联盟第一中单大女主的操作了？”

阿赛也开始念叨：“对啊，羽哥你也太小心眼了，我明星职业射手你都从来不让嫂子辅助我，现在却让嫂子去跟一个摆烂打野……”

“等等，你这个声音，不会是Silence哥吧？”余音头像上的麦克风闪烁起来，传出来的却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女娲是King吗？”

阿赛秒懂：“没错，我就是你Silence哥，你是富婆姐姐找的小代吧？”

“我是止桁啊赛哥！”

阿赛立刻“卧槽”了一声。

我也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就是余音非常喜欢的国服打野主播，刷礼物刷成了榜上大哥，有时候止桁就会上她的号玩。

止桁继续问道：“你叫这个马可‘羽哥’，他不会就是Wing神吧？”

冯羽没有说话。

阿赛难得陷入了沉默。

小K也没有搭腔。

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止桁还在语气激动地疯狂质问：“那这位‘嫂子’是什么情况，我看刚刚加载页面Wing神和她有11级的情侣标啊？”

终于阿赛开口问出了一句：“你没有开直播吧？”

止桁语气颤抖：“我…我就是在直播啊。”

15.

我一下慌了，本来这个CP是冯羽为了帮我才挂的，现在忽然被误会恋情曝光，我再不熟悉这个圈子，也粗浅地能感知道这件事情对冯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止桁的反应更印证了我的感觉，只听他一顿口不择言的慌乱输出：

“卧槽，我就是想搞个‘扮猪吃虎’的节目效果，这下节目效果真是搞大了……”

“现在我直播间的贵宾飙升到了3.5万，可、可能现在平台王者分区的所有人都来我直播间了……”

“卧槽，弹幕说还有好多主播在OB我的直播间，哎哟我赶紧关回放……”

“要、要不我下播了吧……Wing神你怎么还有心情抢我的红BUFF啊！！”

冯羽只冷静道：“先把这局游戏好好打完。”

这冷静的语气让我稍稍安下心来，虽然本来是为了应付我的父母，可如果因此会对冯羽造成很大影响，我宁可选择让我妈再给我安排十场相亲。

我鼓起勇气开了麦：“我可以解释一下……”

“姐姐没关系，”冯羽像是为了安抚我，声音很温柔，“先好好打游戏。”

“……好。”

阿赛开始道：“家人们啊，这个小姐姐是圈外人，你们不要乱搜索乱加好友打扰人家哈……”

止桁也道：“是啊，家人们，千万别打扰小姐姐啊，诶，谁去营地搜人微信头像了？哦，头像是只哈士奇，那没事了……不行啊，那也不能去搜啊，求求你们了，别去打扰人家啊……Wing神跟嫂子说话好甜？让Wing神再说两句？够了啊你们，我这次算是捅了大篓子，我感觉李教练已经在提刀来杀我的路上了，你们可怜可怜我这个小主播吧……”

“好好操作，”冯羽打断了止桁，“如果这局没打好我先不饶你。”

“呜呜呜……”止桁开始和阿赛、小K一样闭麦输出。

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排位赛，与成千上万的人对于恋情的关注相比，游戏对局显得那么不重要，可是此时此刻冯羽还是一心想要把排位赛好好打完。

我好像对Wing神两个字有了更深层的理解，于是也努力让自己专注起来，认真操作着我的瑶，团战中又圆满地完成一次“跳下来挡后羿大招的控制然后变身刷大给盾”的操作，冯羽已经闭麦了，这时只发了一个“干得漂亮”的信号。

我也回复了一个信号“收到”。

游戏进行到11分19秒，对方的水晶就爆了，我的瑶评分12.1，金牌辅助。

然后我手机画面出现了一条龙腾云而上，恭喜我顺利晋级荣耀王者。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打上的荣耀王者，但是此刻我顾不得激动，立刻回到组队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冯羽还在了，再一看左下角，好友申请99+，我吓了一跳。

冯羽开麦道：“姐姐，你先把好友申请关了，还有战绩、亲密关系和王者营地。”

“好的好的。” 我切回游戏主页，开始更改设置，一边听组队麦里冯羽继续道：“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嗯，”我忙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量配合。”

“好的，拜拜。”

冯羽退出了游戏，我向予怀的账号发送了一个“解除恋人关系”的申请，然后捧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余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湫湫，是我对不住你，这锅我背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听冯羽的语气好像问题不大，澄清一下就好了。”

“那你妈妈和沈籍那边怎么交待？”

“嗐，我妈最多也就讥讽我一阵子，沈籍的话也该明白我的态度了，坐等下一场相亲吧。”

“唉，真可惜，现在估计已经有不少狗仔去蹲Wing神了，以后你们就得避嫌了呀，我还没见到Wing神呢，呜哇哇……”

听着余音伤心的声音，我忽然也难过起来，这段时间我好像已经把冯羽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如果从此断了联系，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舍。

“对了，”余音像是想起很重要的事情，“你赶紧把昵称改了，不然以后你一个人打游戏被认出来，会被针对的。”

“不用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难过：

“王者荣耀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

“湫湫……”余音察觉到了我的伤感，“唉，都赖我，我现在就拉个群，你随便去骂止桁。”

“这也不管他的事儿，你别为难人家孩子了。”

说着宿舍门咚咚被敲响了，我匆匆挂了电话去开门，小师妹扶着墙插着腰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姐，是…真是你吗？”

“唉，”我又叹了一口气，“进来说吧。”

师妹进门坐下，目光灼灼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等待我的答复。

我呆滞地点了点头，想开口解释，却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啊！！！”小师妹原地蹦了起来，“所以，我那天见到的就是Wing神！他真的好帅啊啊啊！我还跟Wing神说话了，我还亲眼看到Wing神玩李白了！啊啊啊！”

我被这反应吓到了，迟疑道：“Wing神谈恋爱了你不会……吃醋吗？”

“我又不是那种脑残女友粉，”小师妹嫌弃地挥了挥手，认真道，“Wing神在我们大部分粉丝心里，是手速与战术的天才，是奇迹的创造者，是冷静与勇气的化身，是顺风时一往无前威慑敌人的绝对压制，是逆风时永不言弃战到最后的那束光……谈恋爱算什么，又不是黄赌毒，只要Wing神还上场打比赛，我们就会一直支持他。”

“除非……”小师妹忽然一个眼神杀了过来，“除非师姐你影响了Wing神拔刀的速度。”

“不、不会……”我连忙摆了摆双手，“今儿这事闹这么大都没有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没错！这就是Wing神，永远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说着师妹又激动地握住我的手道，“所以，你放心，师姐，我会保密的！”

“那倒不必了，”我默默抽出我的手，“其实我们……”

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师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便掏出来看，然后整个人直接抱着手机激动得满屋子蹦跶：

“啊啊啊啊啊Wing神官宣啦！！！”

我满头雾水，拿过小师妹的手机一看，是微博特别关注页面，显示Wing刚刚发送了一条微博：

“承蒙关心，我确实找到了当年的那个月亮。”

我正懵逼着，小师妹又过来拽着我胳膊使劲摇：“师姐，原来你居然就是我们苦苦猜测的那个月亮！”

“哈？”我彻底凌乱了。

这时我的铃声响起，是冯羽打了过来：“姐姐，你打开微博看一下。”

“啊，我看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不是一直猜测谁好像月亮吗，我干脆就说是你了，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情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变成了一个答案，不是一个开端，而是一个结局，讨论度很快就会下去了，而且这样的话你妈妈那边也能有个交代。”冯羽的语气难掩得意，“这是我苦苦思索了五分钟才想到的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真的好吗？”我仍有些顾虑，“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你不用太担心，我会让他们创建一些和你相似的假账号混淆视听，只是如果你列表里的游戏好友知道了，会影响你吗？”

我瞥了一眼双手抱拳摆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姿势，并且一直闪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我的小师妹，想了想道：“我列表里的活跃用户也就那么三五个，更多的是比我还边缘化的人。”

“那还好，只要不打扰到你就行，呃，教练找我，我先挂了。”

“好，拜拜。”

挂上电话，小师妹立即向我道：“师姐，我懂，我懂的！我是Wing神的好粉丝，是师姐的好师妹，一定做到不打听，不干预，只在心里默默歌颂你们的爱情！”

16.

送走小师妹，微信又立刻收到了余音转发来的一条微博链接，附言：

“卧槽，太勇了，牛逼，Wing神绝对是对你有意思，你快安排一下，我不要见什么Wing神了，我要见的是予怀，这个对你一腔孤勇的予怀！！”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沈籍的微信也来了：

“官宣了，恭喜啊！”

这条我回得飞快：“嘻嘻，保密哈。”

然后想了想，过滤掉“有意思”、“一腔孤勇”这些余音自己想象出来的信息，给她回复到：“他最近可能比较忙，后面有时间我问问他。”

“那照片呢？你先把照片发我，我发誓，我现在迫不及待想看的是予怀，不是Wing神。”

“湫湫！！求求了……”

“我答应你，下次阿姨再安排你相亲，我会以我的血肉之躯，奋力阻挠的！”

“亲湫湫，好湫湫，求求你嘛……”

“好吧，你等一会儿。”我实在经不住磨，想了想，把昨晚我们俩跟大宝的合照打印了出来，然后给余音拨通了视频：“你先答应我，不许截图，不许录屏。”

余音忙道：“好好好，我以我们二十年的友情发誓，绝不截图和录屏。”

于是我把后置镜头对准了那张打印好的照片，余音沉默了三秒，然后就炸了：“卧槽！卧槽！卧槽！湫湫，快把他收了，请他吃饭，送他礼物，带他回家！”

我赶紧切回了前置摄像头，余音大叫：“诶诶诶，你让我看你的大脸干什么，我对你早就审美疲劳了，我要看帅哥！”

我再次确认：“你没有截屏吧？”

“没有，你也太紧张了，”余音一脸暧昧，“这么注意保护Wing神的呀？不过，你怎么就变成了那个传说中的月亮？”

“冯羽说这是他苦苦思索了五分钟才想到的办法，说我就是那个月亮的话，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结局而不是悬念，这样热度很快就会下去了。”

“不愧是Wing神，脑筋真好使！”

“不过想想我也有点担心，万一被那个真月亮看到，不就知道我是假的了吗？”

“那倒没事，前两年不是特别流行这种深情人设的昵称，这昵称要么就是Wing神当年跟风起的，压根儿没这号人，真有这人的话，这昵称一听就是一场暗恋啊，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月亮。”

“有道理，拜拜。”我放下心来，挂了视频，随手把照片夹进书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静下心来审阅邮箱里师弟师妹们明天组会要汇报的PPT。

第二天小师妹一早又来找我，还带着口罩和墨镜，非要我戴上，说害怕有人来偷拍我。

我推脱半天，无奈只能戴上了口罩，墨镜我是死活不肯戴的，怕在校园里这样会被人当成傻缺。然后一路上小师妹保镖一样目观四周，耳听八方，我忍无可忍，拽住她的胳膊疾步走到了实验室。

接下来几天我的生活还是同以前一样平静，除了余音天天嚷着要见予怀，我妈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带冯羽回家吃饭，而实际上我和冯羽的联系并不算多，我们每天大概只是在微信上互相确认，对方的生活有没有被这个事情影响。

这个事情对我的影响确实是非常小的，说白了跟Wing神挂CP的是渺渺兮，跟我任湫有什么关系？

别人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堆游戏数据，又不会顺着网线找到我学校来，对我确实没有什么影响。

冯羽那边虽然一直告诉我没事，但是据余音说，Smile俱乐部的老板早就急得跳脚了。

王者荣耀的赛事在国内实际上并不算非常出圈，比赛时场馆常常空了大半，只有Wing神的出场是个例外。所以圈内的资本一直有一个“造神”计划，冯羽的长相、技术和竞技精神，是最适合被推出来拯救低迷的王者赛事的人。

造星、代言、和明星合作、进入主流观众视野，然后回报的将是数不清的流量红利，粉丝韭菜……资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奈何冯羽这孩子死脑筋，坚决不肯露脸，造神计划早就凉了一半。

现在直接官宣恋情了，造神计划干脆彻底玩完。

我被余音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余音愤愤道：“我还听说新赛季俱乐部要雪藏Wing神不给他上场打比赛，他们要真敢这么干，老娘直接成立一个战队把冯羽签过来，笑死，谁手上还没点儿资本不是？”

我再去跟冯羽确认，他依然告诉我没事，他会继续上场打比赛的。

我心怀忐忑地过了几天，直到周五冯羽带波波来拔智齿，我才终于见到了他人。

因为担心被跟车偷拍，我拿证件让他们把车开进来学校，然后从后门进的医院。

冯羽虽然一直戴着口罩帽子同我说话，但看眼神的状态很轻松，甚至喜气洋洋的感觉，并没有被雪藏的意思，我总算松了口气。

波波本来话就不多，来了只同我说了几句“嫂子好，麻烦嫂子了。”

上次他牙疼得没法儿说话，这是我第一次被当面喊“嫂子”，莫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拔完牙，波波脸又肿得不能说话了，我又省了一顿饭。

出医院冯羽问我：“周末了，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解释道：“最近要申报一个课题，我得留学校查资料写标书，压力还挺大的。”

冯羽便没再多问，开车把波波带回去了。

这标书一写起来确实不容易，我写得写一周，导师看完叫我改又得一周，完了再往上报，还得等着学院和学校专家的各级审改意见继续改，令人头大不已。

忙得我再也没有打开王者荣耀，按照游戏机制，每周不打游戏就会掉一颗星，那我也顾不得了。

但是这期间，Smile俱乐部好像突然找到了一条拔智齿的捷径，接下来的两三周，冯羽分别带阿赛、安安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来找我拔了智齿。

倒不是他们也智齿发炎了，只是担心以后会像波波一样惨，所以想来看看，能不能提前拔了。

虽然我很疑惑他们几个为什么不一次一块儿来拔，但可能是这人拔了被那人听说，那人也想拔了吧。

反正想到自己给冯羽添了这么大麻烦，他的事情我自然倾力帮忙，便厚着脸皮一趟趟地找范大夫麻烦她。

范大夫倒大气：“没事儿，这智齿我天天拔，拔谁不是拔呀？”

直到我终于把最后一稿的标书提交上去那天下午，我回宿舍登录上久违的王者荣耀，看到半小时前小K用之前一起玩的小号给我发来了消息：

“嫂子你快劝劝羽哥吧！我们整个Smile俱乐部的智齿都快被他拔光了！”

“我说我还小我还没有长智齿啊！然后他就疯了，他现在要找李教练去拔智齿！！！”

小K还在线，对局中，我赶紧发消息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有病！”小K回复的文字非常激动，“他想见你找不到理由，就带着我们全俱乐部去拔智齿！”

他……他想见我，为此一趟趟地带俱乐部的人来找我拔智齿？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小K又发来的消息：“嫂子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先不说了，对面还挺会玩儿。”

“好的，你好好打。”

我退出游戏，打开微信，想问问冯羽到底咋回事。

字还没打完，就看到冯羽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姐姐，你有认识的外科大夫吗？我们教练想切脂肪瘤。”

17.

我人傻了，删掉刚打的文字，重新编辑了一句回过去：

“我怕你们教练先把你切了。”

“什……什么？”

我决定单刀直入：“你一遍遍带人来找我拔智齿，只是因为你想见我？”

冯羽回微信的时间第一次如此漫长。

“……”

“我已经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了。”

看见这句话，我把手机一扔，整个人往后仰倒在床上。

完犊子，余音说的没错，这小子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了。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呢？

我游戏玩得又菜，他那个长相也不能是颜控，这刚认识多久，他何至于此？

我使劲搓了搓脸，又坐起来，在房间里鬼转几圈。

我不喜欢人家，就不能耽误人家，所以不能让冯羽在我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必须跟冯羽说清楚，而我妈那边也不得不有个交代，但先做其中的任何一件事，都会把我这个怂人的勇气全部消耗殆尽，于是我决定不如大家一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我便给冯羽发了条微信：“晚上来我家吃饭吧，说点事。”

又给我妈发了一条：“妈，今晚冯羽来我们家吃饭。”

然后拿起车钥匙，开车回家。

一路上车流树影灯光摇晃，心更乱了。

这大半个月我只匆匆回过一次家，看到我回来我妈我叔都很高兴，当然更高兴的是冯羽要上门吃饭，两个人眼睛都快笑没了，后来我叔更是按捺不住直接出门边遛大宝边等冯羽，我只好也跟着在门外等。

天真冷，我把外套上的大帽子戴上，一边朝大门口张望，一边不时跺着脚。

也不知道我叔指挥冯羽把车停在了哪里，我只是忽然看到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身白色长款羽绒服，双手拎着礼品，沐浴着路灯暖色的光亮向我奔跑而来。

我猛然想起，每次冯羽来找我，总喜欢这样提起脚步跑起来奔向我，再短的距离，他也要加快跑上三两步。

就像我小时候，总是跑着去上我最喜欢的奥数课，永远第一个冲进教室。

有次他在医院里跑还被我制止了，因为在医院只有抢救才会跑着去，这样会吓坏别的医患。

我早该在小K说之前，就察觉到他的心意。

冯羽停在了我面前，笑着问我冷不冷。

我看着他笑意盈盈的脸呆滞了一下，然后答了句“不冷”。

我叔牵着大宝也慢悠悠跟了上来，关切道：“跑慢点儿下次，就这几步路，着什么急呀？”

冯羽只是嘿嘿傻笑了几声，我接过他左手的礼盒，没想到他仓促之间居然备齐了茅台燕窝等几件十分像样的礼物，弄得我愈加感到歉意。

而冯羽一进门我妈就递上了厚厚的红包，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更令我心生胆怯。

于是一开饭，我张皇四顾了一圈之后，干脆直接打开一瓶冯羽带来的茅台，给我叔满上以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不顾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一饮而尽。

真辣嗓子。

我咳了半天，又喝了两口我妈递来的水，顺了一会儿，终于酒劲上头了。

这种感觉真好，飘飘乎如冯虚御风，就好像我变成了天下霸王，变成了武林至尊，拥有了风卷残云般横扫一切的勇气。

于是我勇敢地对上了我妈惊诧的眼神，伸手豪迈地指向冯羽：

“他，不是我男朋友，骗你的。”

“别闹了……”冯羽还想演戏，忙上来扶我。

我一把将他推开：“别靠我这么近，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是我对不住你……哇——”没忍住，低头吐了一地。

这下什么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美妙感觉都没了，昏昏沉沉的脑袋只剩下席卷而来的困意。

我在混沌中挤出最后一丝清明：“你们吃吧，我太累了，先去休息。”然后扶着墙壁，天旋地转地摸回了楼上的卧室，倒床而眠。

这是我第二天醒来以后仅剩的记忆。

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画的小天使，又好像临睡前还有一段记忆被压抑在了我的意识之海里。

脑袋还是很疼，也很口渴，我揉揉太阳穴，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正好有水，我一口气全喝完了。

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昨天穿的线衫和牛仔裤。

靠，我的妆还没卸。

起身去浴室照镜子，脸上却是干净的，也不紧绷，似乎我妈昨晚居然帮我把妆卸了还顺便做了护肤？

我便冲了个澡醒醒神。

再打开手机，微信里异常安静，与冯羽的聊天记录也只停留在昨天我邀请来吃饭时他回复的一个“好”字。

我点开冯羽的头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决心删除或者拉黑，就让他安静地躺在列表里吧，万一他们教练真的想切脂肪瘤呢。

我鼓起勇气下楼，先听到我妈跟我叔正在神色如常地吃早饭，一边聊着前段时间轩轩表弟生日姑妈请他班主任吃饭这些没干系的事儿，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见我下楼，我妈只道：“今儿起得早啊，燕窝粥，自己盛。”

我畏畏缩缩地在餐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盛了碗粥，只听我妈又道：“你不用这个样子，妈妈再也不逼你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语气非常正常，一点讥讽的感觉都没有。我意外又惊喜。

“嘿嘿，”想到昨晚我妈还贴心地给我卸了妆，我心里更有底了，撞了一下我妈的肩膀，“谢谢妈妈。”

这是忙碌过后难得轻松的一个周末，吃完早饭我又睡了一觉，中午醒来就看到余音发来的微信：

“今天任湫安排我见予怀了吗？没有。”

前一阵子忙，一直没有顾得上这事，可惜以后更没机会给余音安排了。

我打开手机键盘开始输入：“我跟他……”

不知为何，这时我下意识地想打“分手”两个字，可这个词用在这里分明是不合适的。

我想了想，回复道：“我把事情跟我妈坦白了，后面不会再打扰他了。”

余音立刻打了语音过来：“什么情况？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你俩分手了？”

“不至于用到‘分手’两个字，本来也没什么。”我顿了顿，继续道，“你说的没错，冯羽确实对我有意思。”、

“然后呢？不正好吗？这么一大帅哥，我不是说了，请他吃饭，送他礼物，带他回家！我跟你说，你从小尽顾着学习了，错过了跟这种情窦初开的男生谈恋爱的机会，那叫一个青涩美好啊……”

“余音。”我认真地喊了一声。

“唉，”余音噤了声，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就是有病，从小就是，别人追得越紧，你躲得越远。”

我默不作声。

余音又叹了口气：“算了，往好了说，只要你不喜欢，你就从来不玩暧昧钓着人家，也算你的优良品质之一了。”我明显听到了余音跺脚的声音，“哎哟，我还以为你真会铁树开花跟他在一起，好可惜。”

“你说得对，”我在余音的叹息声中挂了电话，“一个青葱少年的热烈爱情，应当被珍视，而不是被我拿来白白浪费的。”

直到睡前再拿起手机，冯羽都没有再给我发来一条微信，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超过24小时没有联系我。

不管怎样，这孩子终于退却了。

我鬼使神差地又打开王者荣耀，予怀没有在线，打开亲密关系，依然显示我们11级的恋人关系。

上一次我发送的解除关系申请他没有通过，这一次我决定选择冷处理，就这样吧，等他遇到别的女孩自然会来找我解除。

点开排位，太久没玩段位已经从荣耀王者掉了下来，但四十多星王者局的难度，我这废物也不可能单排去玩。

而匹配又都是练英雄的，不好玩。

火焰山更是乱糟糟的，无限乱斗也节奏太快，都不能提高竞技水平，没什么意思。

总之，王者荣耀这个游戏也就这样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退出游戏，躺下睡觉。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养细胞、做实验、开组会、写文章……

忙起来，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18.

直到不多久我妈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冯羽生病了，她煲了鸡汤，让我给冯羽送去。

我知道我叔跟冯羽私下有些联系，但我并不想多事，回答得很生硬：“他有队医，有教练，有队友，还有煮饭的阿姨，并不需要咱们关心。”

我妈一下怒了：“你这孩子心肠怎么这么硬呢？妈妈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你是要气死妈妈吗？”

三连质问之下，我整个完败，乖乖开车回家给冯羽送鸡汤去。

很惭愧，冯羽把我家摸得门儿清，我却并不知道他们俱乐部的具体位置，一个显眼的标志都没有，导航也导得不清不楚，在信息科技工业园里转悠了几圈都没找到，干脆把车停到路边，从支架上取下手机，打开通讯录，划到冯羽的名字。

我妈说这孩子确实病的不轻，我还是别打扰他休息了，想了一下，只好拐着弯给范大夫打电话，让她帮忙查到了波波在医院登记的手机号，给他打了电话。

波波来得很快，我把保温盒递给了他：“麻烦你跑一趟了，这是我妈给冯羽做的鸡汤。”

波波并没有打算伸手来接保温盒：“嫂子，你不跟我去看看吗？”

“我……”我咬咬唇，“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他。”

波波终于接过保温盒，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了一句：“羽哥病得真是挺重的。”

“你这孩子心肠怎么这么硬呢？妈妈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你是要气死妈妈吗？”

我妈的雷霆责问又在我耳边炸了开了。

我一个激灵，立刻道：“我还是跟你上去看看吧。”

波波便带我把车停到了一个院子里，然后电梯上楼。

电梯门一开，阿赛立刻迎了上来，笑嘻嘻道：“嫂子你来了。”

我也跟他打了招呼，阿赛热情地带我去冯羽房间，路上又遇见几个不认识的孩子，都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我尴尬到想拿保温盒把脸遮住，却也只能镇静友好地跟所有人点头。

阿赛向我解释道：“嫂子，你别听小K乱说，我绝对是自愿要求去拔智齿的。”

“不说这个了。”我询问冯羽的情况，“队医看了吗？怎么说？”

“说是化脓性扁桃体炎，吃了三天药，也没见好，还发着烧呢。”

说着到了房间门口，波波敲门喊了声“羽哥”，里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我心里一紧：“不会是烧迷糊了吧？”

阿赛悄悄把门开了条缝儿，向里头低声道：“羽哥，嫂子来了，你穿着衣服呢么？”

房间里立刻亮起了灯，窸窸窣窣一阵，冯羽过来打开了门，宽大的T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烧得红扑扑的，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我妈煲了鸡汤。”

我有些心疼，跟着走进房间，冯羽拉开窗帘让阳光洒了进来，又指了一下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让我坐。

我把保温盒放在茶几上，顺便就看到了旁边的相框，里面贴着的正是我们同大宝的合照，不禁内心叹息，实在是无法理解这孩子的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目光又落在旁边的体温计上，拿起来一看，不禁吓了一跳：“39度5？”

冯羽还在冰箱前张罗着给我找喝的，一边道：“之前测的，刚吃药发了汗，好多了。”

“别忙了，”我甩了甩体温计，让他到床前坐下，“再测一个。”

冯羽乖乖地把体温计夹到了腋下，一边看着我傻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这孩子莫不是被烧傻了？我更担心起来，伸出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拿出体温计一看，刚夹了不到一分钟，已经到38度6了，我赶紧把阿赛和波波又叫了进来，给冯羽套上羽绒服，准备去医院。

把冯羽扶到楼下院子里，我同阿赛波波一起把他往车后座塞的时候，冯羽迷迷糊糊地还是一直冲着我傻笑：“姐姐你看天上，好像那天的月亮。”

我回头看了一眼，夜幕初降，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正如同跟冯羽沿着人工湖散步的那天晚上，我转头给他系上安全带，柔声道：“乖，你先坐好了，再慢慢看月亮。”

“好。”冯羽乖乖点头。

等我坐进驾驶座，冯羽却并没有继续去看月亮，只盯着后视镜看我。

大概今天他真是被烧迷糊了，看我的眼神丝毫没有克制，只是原本热烈的目光里好似又多了些许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

这谁能受得了啊？

我感觉自己也快疯了，一边痛骂自己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一边又努力坚守心理防线，抵御这年少深情的喜欢。

他还在青春肆意张扬的年纪，但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必须对我们两个人负责。

我顶着压力发动了车，再一瞟后视镜，冯羽已经歪头睡着了。

路上跟他们吴队医通了电话，还是说化脓性扁桃体炎，抗生素和对症的退烧药都用上了。

我道：“孩子烧得太难受了，我现在带他去输液。”

“输液好啊，输液好得快，”吴队医叹气道，“但这孩子死活不肯去，我想着口服抗生素也行，就没强求他了。”

用的是车载蓝牙公放，挂上电话，我看了看后视镜里冯羽依然睡着没有反应，便看了眼副驾驶的阿赛，阿赛无奈地怂了怂肩，小声道：“中二病，说医院是伤心地。”

我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冯羽，他一直沉沉睡着。我担心急诊人多一时半会儿瞧不上，提前给内科的同学许屹打了电话，到医院直接带冯羽去病房找他看看。

许屹在病房外头看了看冯羽前两天的化验单，又拿出小手电看了看他的扁桃体，认同了吴队医“化脓性扁桃体炎”的诊断，便让我拿上冯羽的医保卡跟他进去办公室开药。

路上许屹便开始八卦：“小帅哥是你什么人？看你的眼神不简单啊！”

“表弟。”同我跟范大夫说的一样。

许屹表示不信：“不可能，那眼神巴巴的跟我们家的小博美看我时一模一样。”

我面不改色：“他烧迷糊了。”

许屹识相地不再追问，带我进了办公室，拿着冯羽的医保卡一刷准备开药。

这时电脑屏幕上跳出了冯羽的登记信息，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球微微颤抖起来：“这个照片……”

“这是他第一次来就诊时采集的照片吧，”许屹滚了滚鼠标，“我看看，三年前的，难怪，是瘦了不少哈？”

我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咋了，任小湫？”许屹转头惊诧地看我，“早知道不是你表弟，但这照片也很可爱啊，不能算是黑历史吧？”

“没事，没事，”我捏住自己手，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先开药吧。”

“好，”许屹又在电脑上点了几下，然后问我，“没什么药物过敏史吧？”

我回想着三年前在急诊的情形，答道：“青霉素皮试阳性，包很大。”

许屹敲了几下键盘，然后停顿下来，转向我一脸恍然大悟：“你以前是不是带他来找过我看病啊，那会儿我还没升主治，正在急诊苦逼轮转呢？”

我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电脑上显示的这张肉嘟嘟有些婴儿肥的脸，就是三年前老丁托我帮助过的那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只是我实在无法将这张充满稚气的脸，与冯羽那瘦削到显得有些冷峻的长相对应起来。

我也完全忘记了“冯羽”这个名字，两个字实在都太大众了，但凡他的名字里有一个生僻字，我也应当记住了。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冯羽的情之所起。

“姐姐你看天上，好像那天的月亮。”

可能，我真的就是那个月亮。

19.

“我想起来了，皮试那包真不小，他还自己给掐了个十字，对，开了退烧针也不肯脱裤子打，你又找我来换吲哚美辛栓……”许屹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又八卦地看向我，“那会儿不说是你朋友的弟弟吗，怎么又成你表弟了？”

我正盯着冯羽三年前的照片出神，努力把他和冯羽现在样子重叠在一起，仔细看，倦怠的神情之下五官确实有些相似，但因为现在他脸上瘦了许多，加上平时见到他时总是充满精气神的样子，真的不能怪我一直没有认出来。

“任小湫！”许屹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

我回过神，尬笑了一下：“你记得倒清楚。”

许屹一边打处方一边道：“能卖你个人情不容易啊，当然得记清楚了，后面还指着你帮我申课题呢。”

我心里头乱七八糟，一时没有接上话，许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然后一头雾水地向我道：“什么情况啊？VIP病房通知我给他开住院单，他到底是你啥人啊？”

我也愣了一下，这时波波电话打了进来，说他们俱乐部老板听说冯羽来医院了，给联系了VIP病房让他住院。

挂上电话，我不禁对许屹苦笑了一下，冯羽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离家出走无依无靠的孩子了，现在的他是Wing神，是电竞圈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老板捧着，粉丝爱着，被那么多人环绕着，其实并不需要我这点可有可无的帮助。

许屹看着我，还是一副询问的表情。

我解释道：“真是朋友的弟弟，这几年挺有出息，他老板给安排的VIP病房，麻烦你把他送过去吧，尽快让他输上液。”

“我送没问题啊，”许屹已经站了起来，见我没有要动身的意思，疑惑道，“你不一起吗？”

“麻烦你了，”我强笑着给他开门，“实验室还有事情，我就不送他过去了。”

“行吧，那你先忙，放心吧，没事儿。”许屹独自出了病房门，我则在门后呆了两分钟，听到电梯门合上的声音，才走了出来。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下一下跳到了VIP病房所在的17层停下，我才低头按了下行键。

我知道我现在表现得像个只会逃避的懦夫，但此时此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冯羽，怎么面对他这一场长达三年的绵长暗恋。

无法控制自己焦躁的情绪，回实验室的路上，我给老丁发去了微信：

“冯羽，就是那个孩子？”

“啊这，”老丁手忙脚乱地给我回了过来，“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弟弟的心思，这三年他也没跟我要过你的微信，也没向我打听过什么，唯一就是每次拿了冠军都会问我，‘那个姐姐会不会看到’，我还以为他就是出于感恩一直惦记着你，也没想到他藏了这种心思啊！”

“然后前两个月我不是帮你找代练吗，他忽然说要来，我说别闹，他就给我说了他在高铁上遇见你的事情，说你玩得真挺菜的，他可以带带，我想这也算报恩了吧，就答应了，怕你有心理负担所以没提他是那孩子或者Wing神的事。”

“后来你们挂CP我也是事情闹大了才知道的，不过他那个官宣微博我一看就明白了，原来这小子三年来心里真是没少惦记你，把我也骗得好惨啊……”

“唉，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我真也是挨蒙了，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不会生气吧，姐？”

“……”

从冯羽朋友的角度，老丁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好无奈地回了“好吧”两个字。

老丁继续疯狂打字：“不过，姐，有一说一，冯羽这小子也算长情吧，这两年他身边多少女孩子围着他转啊，再年轻漂亮再有钱的都有，他也没分过心，就只惦记着你。”

“当然当然，你也非常年轻漂亮有钱，我意思是……”

“好了好了，”我打断了老丁，并没有心思听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你先忙吧，我冷静一下。”

老丁立刻道：“唉，姐，那你冷静冷静，有事儿再找我。”

我放下手机，回到实验室，周日晚上也没什么人，我打开电脑把桌面上的图标挨个点了一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在干嘛？”

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条余音的消息。

“我……我在想冯羽……的事情。”

我如实回答。

“！！！”

“我快到你学校了，出来吃饭。”

二十分钟后，坐在学校旁的火锅店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向余音详细诉说了三年前和冯羽初识的全部经过。

“卧槽，你真的就是那个月亮！”余音激动得表情近乎颤抖，“你知道吗，我后来听说之前Wing神把‘她好像月亮’那个号打上了巅峰第一，霸榜半个月，就是想让那个女生看见，我的妈呀，太感人了，你当时见到过吗？”

“……并没有，你冷静点儿。”我瞥了瞥桌旁穿梭不息忙着上菜的服务员。

“呜呜呜，太感人了，” 余音伸手捂住嘴，声音低了下来，又重复道，“太感人了，想想高铁上那四个多小时Wing神得有多难熬啊，肯定是又想跟你搭讪，又怕把你吓跑，不敢跟你说话吧，又怕车一到站你就消失了，这患得患失年少悸动的心情啊……”

在余音夸张的语气下，我原本晦暗不明的情绪已经消散了，只剩下无奈：“首先，他睡了一路，最后不到半小时才醒。其次，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共情了……而且我不明白，我一直跟老丁有联系，他明明随时都能找到我？”

“找到你，然后呢？把你壁咚在墙上，说‘我，冯.Wing神. 职业最强打野. 五冠MVP.羽，看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余音挥了挥筷子，“这样你会不会想一巴掌扇死他？”

我苦恼地托着腮：“那后来，他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向我解释。”

“哎哟我的姐姐呀，人心心念念了你三年，你一转眼就把人抛在脑后了，还不让人有点心气儿吗？”说着锅开了，余音夹起一片毛肚放进锅里，一边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三年前帮过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早告诉我的话，我没准儿早猜出来了。”

“事后诸葛，”我郁闷道，“这一点点小事，我难道应该到处宣扬去申请一个好人好事奖吗？”

“这就是福报啊！”余音把毛肚夹回碗里，然后站了起来，“哎哟，激动得我都忘了调酱了，走走走，去调酱。”

“你先去吧。”我懒得动，继续托着腮，看窗户上倒映着的影子。

怎么会有一个人，只见过一面，然后在没有任何正反馈的情况下，就喜欢一个人长达三年呢？

发了一会儿呆，听到余音回来的动静，我回过头，却看到阿赛和波波两个出现在了余音身后。

余音端着酱碗一脸兴奋：“我果然是实打实的真爱粉啊，他俩戴着口罩都被我认出来了！”

我忙站起来跟他们打了招呼。

“四位吗？”服务员适时地凑了过来，“给你们换一个大桌吧？”

我立刻张罗道：“一起吧，我还欠你俩一顿饭呢。”

附近吃饭的大学生比较多，我担心阿赛和波波被认出来，便让服务员换成了包间。

“嫂子，”进了包间，阿赛摘下口罩，满脸不高兴，“你把羽哥扔在医院是怎么回事啊？”

我尴尬解释道：“那会儿突然有急事，我不是让许大夫亲自送上去了么？”

“什么急事能比……”

阿赛还要继续说，却被波波按住了，波波转而向我道：“羽哥输上液睡着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嗯，化扁嘛，小毛病，不用太担心。”

我努力地给自己圆场，一转头却看见余音的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条了：

“什么叫‘你把Wing神扔在了医院里’？”

我只是告诉了余音，冯羽是我三年前帮助过的一个孩子，但是并没有告诉她，我怎么发现冯羽就是这个孩子的过程，这时只能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富婆姐姐，你听我说。”阿赛立刻哭丧起脸，把冯羽如何高烧了三天却因为我不肯上医院，我把他们带到医院又不告而别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看着余音越来越愤怒的眼神，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我妈的雷霆责问：

“你这孩子心肠怎么这么硬呢？妈妈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你是要气死妈妈吗？”

“我错了，”不等余音开口，我先认了错，又继续努力解释，“但是他在VIP病房啊，有全院最周到的看护，本来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人家是要你去看护他吗？”余音拍了下桌子，“Wing神对你是情感上的需求啊！”

我低头搅着碗里的酱，没有说话。

“嫂子，”阿赛继续道，“羽哥也真不容易，偏偏在自己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最闪闪发光的人。这两年羽哥手机换了两三个，屏保却一直是你的照片……”

“这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抬起头委屈地看向了面前的三个人。

“为什么他有情感需求，我就一定要满足呢？”

“为什么他所谓长情地喜欢了我三年，我就必须有所回应呢？”

“为什么他是Wing，是传奇，是你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我就应当欣然接受他的爱意呢？”

20.

“你！”余音瞪着我，把筷子一撂，又凶巴巴地对另外两人道，“你俩出去，拿点水果。”

波波和阿赛识相地走了，余音把椅子拽到我身边坐下，苦口婆心道：“你矫情啥呢，要不是你喜欢Wing神，我费这劲干啥呢？”

我立即抗拒道：“我喜欢Wing神？”

“好好好，不是Wing神，”余音摊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是说，你喜欢予怀，你喜欢冯羽，行不？”

我忙阻止余音：“你别乱说。”

“是你从来没弄懂自己的感情，”余音靠向我更近一点，“但是湫湫，我懂感情啊，我也懂你。从小到大，再没有另一个男生像冯羽这样走进过你心里。你自己想想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你的心绪什么时候因为一个人如此动荡过？你自己说，你们分开以后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在想他？”

这段日子我虽然设法让工作占据了我的绝大部分时间，可是关于冯羽的事情，依然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是他教我玩游戏时说的话，有时是他笑着向我跑来的样子，有时候甚至没有任何形象，没有任何事件，就是“冯羽”、“予怀”或者“Wing神”之类的简短意识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咬了咬唇：“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思考他，因为他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困扰，所以我不得不对他进行了一些思考……”

余音道：“那你‘思考’过沈籍吗？”

“思考过啊，”我立刻想起，“我之前思考过好几次，都没想出来冯羽找他到底是要问什么专业问题……”

余音歪着头看我，一脸不言而喻的表情，我默默闭了嘴。

这时波波和阿赛端着水果回来了，余音也没再说话，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椅子又拽回到原位，一边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吃饭哈，吃饭。”

接下来他们就进入了有关王者荣耀和职业联赛的话题，到后来甚至开启了自拍模式，我吃不下饭，也听不进去，勉强陪到了最后，还当了一回工具人摄影师，终于吃完结账了。

这时余音又闹着要去探望Wing神，波波便解释道：“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所以我们把羽哥安顿好就出来了。”

“怕什么？”余音挽住我的胳膊，“我们是自己人。”

“我先声明，不是我不想去看冯羽，”我无奈道，“但那是VIP病房，你知道里头可能住着谁吗？这都八九点钟了，万一你过去打扰了什么大人物的休息，不是给医院添麻烦吗？”

余音接受了这个理由，然后作为粉丝，承接了送阿赛和波波回俱乐部的任务，临走前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嘱咐我：“湫湫啊，回去认真‘思考’一下我今晚跟你说的话。”

波波也恳切道：“嫂子，你离得近，得空去看看羽哥。”

阿赛忙跟着附和：“嫂子，羽哥就交给你了啊！”

“好的好的，放心吧。”

送走三人，我路过医院的住院大楼时还是驻足了一下，仰头看向顶层VIP病房的灯，不知道冯羽住在哪一间里。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是冯羽发来的微信：“烧退了，感觉好了很多，谢谢你。”

“早日康复。”

我简短地回复了一下，拔腿继续往宿舍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震感沿着胳膊一直传播到心脏，咚咚直跳。我停下脚步，接通了电话，耳边传来冯羽轻轻的一声：“喂？”

“怎么了？”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波澜不惊。

“我……饿了，”冯羽顿了顿，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我知道，是跟三年前一样的皮蛋瘦肉粥，那一次在急诊我就是从食堂给他买的粥。

但此时此刻冯羽病着，我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跟他掰扯三年前的事情，便只说了声：“好。”

很快去食堂买了粥，送到VIP病房门口，虽然余音说的没错，我确实可以打个招呼就进去看冯羽，但我依旧不愿面对他，只按了按门铃请护士出来取。

我给护士也买了奶茶和宵夜，劳他们多费心关照一下冯羽，护士只笑着说许大夫都交代过了。

回到宿舍，看到冯羽又发来了一句“对不起”，大概波波他们把我发现他是三年前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了，我放下手机，继续选择了冷处理。

直到冯羽出院，我都没有再去看他，冯羽也知趣地没有再打扰过我，新赛季的职业联赛开始了，一场小小的化脓性扁桃体炎并没有影响他参加比赛。

波波给我送了一些门票，让我去现场看他们比赛，我兴趣寥寥，把门票都转送给了余音和小师妹，而余音也终于在后台满足了她亲眼看一看Wing神的愿望。

对于余音的话，我进行了认真的思考，结论如下：

我是一个身体健全的年轻女性，面对冯羽这样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年轻男性，在频繁的接触下产生了一些化学物质的分泌，荷尔蒙或者多巴胺，是非常正常的。

我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激活了我大脑皮层的某个区域，还是一种强直性刺激，会让我一直不停不停地想起他，但我可以肯定，以后只要我尽量再避免接受来自于冯羽的信息刺激，就不会继续产生这样的信号通路。

我便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努力继续过我的平静的生活。

到了期末，导师按例在寒假前请弟子们吃顿大餐，吃完以后师弟师妹们又闹着去唱歌，这一部分的活动导师一向是自觉退出的，只好由我来张罗。

我给相关专家余音发去了求助信息，余音大手一挥，发来一个地址，是一家人气非常高的KTV，说直接记她的账。同师弟师妹们听说了以后，都兴高采烈地要去开眼界。

到KTV开好房间，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便让大家先去，自己跑进了洗手间。

坐着坐着，忽然听到隔间外有人提到了“Wing神”两个字，我忙捂住耳朵，并不想接受任何关于冯羽的信息，但注意力却更加集中在了听道上，无比清晰地听见了隔间外头两个女生所说的每一句话。

“语嫣也够可以的，只要是Wing神有可能参加的局，她必到。”

“可说呢，Wing神早就官宣有女朋友了，还追得这么紧。”

“说起来，Wing神那个女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呀，除了一次直播事故，一次微博，再也没见过别的消息。”

“是真的吧，不是说这几次比赛，Smile的贵宾区都坐了个拎着爱马仕的大美女，还能直接去后台找Wing神，会不会就是她呀？”

“那位漂亮姐姐一看就是妥妥的朱砂痣啊，怎么可能是那种白月光形象？”

“诶，你待会儿问问Silence他们不就知道了？”

“他们才不会说呢，我还不如直接问语嫣，她肯定打听得门儿清。不过Silence之前不是说今晚Wing神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呢，哎，你看我这叠涂的颜色怎么样？”

“好看好看，走，回去吧。”

听到两人走了之后，我的腿已经坐麻了，木讷地推开门，却看到小师妹正在外头等我，大概也是听到两个女生的谈话，此刻正满脸愤怒，我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拽着去追刚刚那两个女生。

我踉跄不已：“干嘛呀，我还没洗手呢！”

小师妹只狠狠甩出四个字：“去抓小三。”

“抓什么小三，我俩早就分手了。”

“Wing神说了，不是分手，只是吵架。”

然后我就被拽到了两个女生背影消失的那扇门前，眼看着小师妹狠狠推门而入，我阻止不及，一下动静很大，包间里十来个男男女女视线都看了过来。

“嫂、嫂子？”小舞台上本来在唱歌的阿赛举着话筒喊了一声。

然后不知道谁手贱地关掉了音乐，安静的气氛更加陷入到尴尬的极点。

我抱歉地打着招呼：“不好意思，走错包间了。”说完就想当做不认识阿赛他们把小师妹拉走。

小师妹却死死站定，审视的眼神从每一张脸上扫过，然后转向了我，表情变为疑惑：“Wing神也没来啊？”

“啥情况啊，嫂子？”阿赛也下了台，向门口走来。

“没事儿，碰巧我们实验室也在这里聚会，真走错了，你们好好玩儿。”说着我给在座的波波、小K和安安也挥了挥手，“好好玩儿啊，我先回去了。”

“嫂子？”一个端着酒杯的女生忽然起身也走了过来，黑色无袖的连衣裙显得身材非常好，“你就是……渺渺兮？”

小师妹抢先开了口：“对啊，我师姐就是Wing神的女朋友！”

我拉住小师妹，友善道：“你是语嫣吧？我看比赛的时候见过你解说，本人比电视上更瘦更漂亮啊，哈哈。”然后不给语嫣说话的机会，拉着小师妹连连后退，“你们玩儿哈，我们也该回去了，阿赛你们待会儿有空也来我们包间喝一杯啊……”

退到门外立刻转身要走，却差点儿撞到了来人，正是冯羽，他忙伸手揽住我：“小心。”

冯羽白色的羽绒服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但人明显比生病那次精神了许多。

而且我立刻感觉到，一见到冯羽，我的大脑皮层似乎又开始疯狂地分泌多巴胺，这个蓝颜祸水！

我站稳，定了定神，理了理头发，看着他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嗨。”然后就想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却被冯羽一把拉住了：“你刚说你还想喝一杯？”

我感觉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俩拉在一起的手，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洗手呢，便开始暗暗挣脱：“你跟阿赛他们玩儿吧，我们的局比较无聊……”

“不许喝酒。”冯羽拽着我的手，又说了一遍。

我抱歉地看向众人：“我不喝酒啊哈哈，我自己的酒量我还不清楚吗，你们进去玩儿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聊两句。”冯羽不等我拒绝，拽着我的手一直把我拉到了露天的阳台。

离开众人，我也冷了情绪，抱起胳膊，看着环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等他说话。

“对不起。”

还是这句，我笑了笑：“是我自己眼拙，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我很抱歉我扰乱了你的生活，这不是我的本意。”见我默不作声，冯羽继续道，“我知道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也想过我就这样静静地永远不去打扰你，可是那天你忽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跟前。”

“我又想我只是带你打打游戏，当我听到你嘴里说出‘Wing神’两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这三年我同你相识一场已经没有遗憾了，可是你又忽然提出要和我绑CP。”

“我就这么尝到了一点点，又多一点点的甜头，然后就好像被喂成了一个瘾君子，前三年的克制荡然无存，每天都在压抑不住地想你，好像必须看到你的消息，听到你同我说话，或者亲眼见到你的样子，才能消解掉一点点我心里的躁渴。”

“对不起，”我张了张口，这次轮到我说出了这三个字，“似乎应该是我扰乱了你的生活。”

“不是，”冯羽转头看向我，“谢谢你的再次出现，让我开始认真思考我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让你幸福的人？”

我睁大眼睛，眼看着冯羽向我靠近，然后将我拥抱在了怀里，听到他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低喃：

“如果你一定要推开我，请先想清楚，是你的身体真的十分排斥，还是，只是出于羞赧？”

21.

多巴胺，是一种参与奖赏机制的神经递质，如果给猴子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猴子的大脑就会不停地产生多巴胺，那么猴子一定会使劲把这个按钮一直按到死。

现在在冯羽的怀里，我感觉自己就像这只猴子，浑身上下产生的奇异感觉，让我一点儿也不想把他推开。

但我并非真的就是一只猴子，我是具有思想的人类，必须头脑清晰，必须权衡利弊，必须想清楚，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抱下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这件事情。

理性与感欲的拉扯之间，我听到耳边冯羽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怀抱。

再抬头看他，冯羽原本黯淡的眼睛恢复了神采，脸上也显出释怀的笑意。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急，好好想想，我等你。”

我呆呆看着他的脸，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湖边散步时月光下他靠近我的样子，曾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就如同现在这般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四目相对了几秒，冯羽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目光反而落在了我的嘴巴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疑心他怕不是要像梦里那样亲上来，慌乱中只能把身子蹲了下去。

“你干嘛呢？”冯羽立即笑出了声，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我送你进去。”

我理了理头发，心烦意乱地跟着冯羽往里走，刚进入玻璃门，就看到语嫣正抱着手臂站在边厅里，小师妹也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一见到我们，她俩都走了过来，一个喊“Wing”，一个喊“师姐”。

“嗨。”冯羽友善地同语嫣打了招呼。

语嫣开口道：“Wing，我能和你单独说两句吗？关于这次Autumn战队在公开训练赛时练习的新战术，里面有点吵……”

我知道Autumn是Smile最具竞争力的对手，去年正是他们终结了Smile的四连冠，现在一听是正事，便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小师妹，向冯羽道：“那你们聊吧。”看语嫣身上还是那件无袖连衣裙，并没有穿外套，又补充道，“屋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外头冷。”

冯羽看了看我，向语嫣道：“这事儿我跟老李刚聊过，你有什么见解麻烦给我发邮件吧，我晚点儿跟他一块儿看看。”

语嫣看了我一眼，咬了咬唇，沉默着点了点头，眼里似乎还噙了一点儿泪花。

语嫣是职业联赛解说席上出了名的大美女，现在弄得微雨梨花，我见犹怜，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帮助她摆脱狼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瞥了一眼小师妹，只见她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更没有要为语嫣解围的意思。

我看向冯羽，冯羽的神色依然保持友善：“谢谢，那我先送我女朋友过去了。”然后问我，“你们在哪个包间？”

“我来带路。”小师妹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前面，冯羽便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回头看了几次，语嫣并没有再跟上来。

把我们送到了包间门口，冯羽便打算回俱乐部，小师妹惋惜道：“Wing神你不进来给师姐唱一首吗？”

冯羽笑着向小师妹怂了怂肩：“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干扰你师姐思考人生了。”

小师妹一脸遗憾，只能先推门进去了。

我还想着语嫣今晚的表现，进门前忍不住停下，向冯羽问出了心里藏了一晚上的疑问：

“她喜欢你？”

“我喜欢你。”

如此直接的告白再一次猝不及防地使我窘迫起来，看到我的反应，冯羽又笑弯了眼睛：“好好想想清楚了，我等你。”

说着冯羽替我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音乐声传了出来，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歌曲吸引了：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

再看冯羽，他一边向我挥手，一边倒退着往后走，直到走廊的尽头才转身消失。

“　咫尺远近却/

　　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

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把这首歌听完，恍神之际，小K不知何时也过来了，苦着一张脸同我说“对不起”。

“唉，如果不是我坏了事，嫂子你可能早就稀里糊涂地被羽哥追到手了，哪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可能大概也许并没有那么好追的……”

“拜托，我们羽哥可是战术大师，套路之王啊，嫂子你这种单纯的小姑娘很容易就会被羽哥呜……”

在我脸色改变之前，小师妹扑过来捂住了小K的嘴，把人推搡出了包间，又急忙跑回来同我解释：“师姐，我发誓，我追了Wing神两年，套路之王是真的，但那是指比赛的时候套路对手，套路小姑娘是绝对没有的！”

我尚未回答，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余音发来的微信：

“怎么样，小湫湫，语嫣大美女漂亮吧？是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吃醋的感觉？”

我看向小师妹：“你不会是故意带我去看语嫣的吧？”

小师妹凑过来看了看我的手机屏幕，然后便开始捶胸顿足：“我的天哪，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猪队友啊，Wing神都快被他们害死了！”又握住我的手，“师姐，你相信我，原本余音姐设计的剧本是让Wing神主动和语嫣产生一些互动，让你体会一下吃醋的感觉，然后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是Wing神压根儿没有按剧本来啊！他本来俱乐部有事，是因为怕我们对你乱来，才特意赶过来找你的。”

我忽然想起，冯羽第一次来学校找我时，就在电梯里就掏出了他的身份证给我看：

“你好，我是冯羽。”

并没有什么套路，只有一股子略显笨拙的真诚。

“我知道，”我看着小师妹，“我明白的。”

“嗯嗯嗯！”小师妹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我就知道，师姐你一定能明白Wing神的用心的！”

“那个语嫣……你了解吗？”

“语嫣嘛，人称电竞王语嫣，倒是真的人美博学，就像《天龙八部》里王语嫣精通各路门派的武功一样，她对各个战队的战术风格还有各个职业选手的优势和短处也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她也确实喜欢Wing神很多年了，甚至可以说是为Wing神入的行，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直到你们恋情曝光前，还一直有他俩的CP粉。”小师妹说着撇了撇嘴，“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女生，明明Wing神一直没有回应，为什么还非要吊在Wing神这一课树上？甚至现在明知道Wing神有女朋友了也紧追不放？”

我摇了摇头，现在这些年轻人的倔强热情，我何时弄明白过。

我甚至连自己的心思都不能十分明了。

冯羽还在等我的答案，一连数日，我都沉浸在思考中。

说是思考，其实一点点解题思路都没有，我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没有研究背景，没有参考文献，没有方案设计，没有流程路线图，没有专家意见……我的大脑已经毫无理性逻辑可言，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人本身。

后来我开始思考一种可能性，会不会，这就是喜欢？

又一次我在家盯着窗外发呆的时候，今年的第一场雪忽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声势浩大，不一会儿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白。

下雪天，是大宝最喜欢的天气，我叔把大宝放了出去，让它在院子里撒欢。

下雪天，也是我最喜欢的天气，看着大宝在雪中奔跑打滚的时候，我忽然确信，我想同冯羽一起看这场雪。

我想同冯羽一起看这场雪。

我还想同冯羽一起看很多很多场雪。

这个念头大胆而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以后，我转身找到手机，想要给冯羽打电话。

按下拨打键之间，指尖又犹豫了一下，转而给余音发去了消息：

“我……我觉得我可能真的……”

余音回得飞快：“！！！不用说了，我明白，谢天谢地，明天我就约你妈去寺里还愿。”

我问出了正题：“但是我该怎么告诉他？”

余音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下次他再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等着他吻你。”

我紧紧握了握手机，然后鼓起勇气，拨打了冯羽的电话。

颤抖的心脏，等来的却是忙音，我才想起今天是他们的比赛日，于是拿起车钥匙，开车去比赛场馆，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见到冯羽。

之前波波送我的票我都给了余音和小师妹，今天正好她俩也都有事没来现场，我到场馆门口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好在门口还有不少黄牛在转悠，我立刻买了黄牛票进场。

是看台区的票，位置并不算好，但主场优势，周围几乎都是Smile的粉丝，举着横幅喊得震天动地。今天已经是四分之一决赛了，也就是八进四的淘汰赛，Smile遇到的是同样的老牌战队Fire。

大屏幕上除了语嫣，还有一位叫闻皓的男性解说，正汇报战况：“BO7第四场结束，恭喜Fire战队赢得了胜利，目前比分来到了3：1，下一场依然是Smile战队的赛点……”

我正认真听着，电话忽然响了，是冯羽给我的回电，我暗骂自己一声，挂断电话，发去了一条微信：“没事，打错了，好好比赛，加油。”

冯羽没有再回复，我的目光再转向舞台，两边的队员都陆续回到赛场，冯羽依然戴着口罩，最后一个坐上了席位。

第五局比赛开始，直接进入BAN-PICK环节，Fire上来就Ban掉了娜可露露和裴擒虎，语嫣立即解说道：“从第一局开始，Fire几乎每一个BAN位都是给到了Wing，可想而知，Wing给到对手压力非常大。”

闻皓跟着解说道：“Fire是著名稳扎稳打的风格，说不好听就是过于保守，不够激进，面对Smile这样前期就十分强势的队伍，如果不能将比赛拖到后期就会十分被动，而如果能像上局一样将时间拖到双方装备都全部成型，胜负真的很难说。好，现在Fire这边选出了花木兰、姜子牙和李元芳，Smile选出了老夫子和大乔。现在打到了第五局，Fire又是针对打野位Ban的英雄，Wing的选择确实十分有限啊！”

语嫣沉吟道：“如果安安锁定了大乔，对面又Ban掉了裴擒虎，会不会……”

说着背景音里传来了英雄台词：“大河之剑天上来……”

台上台下一片惊呼起来，语嫣语气激动道：“Wing选出了李白！好久不见，时隔多日，李白天花板终于在职业赛场上又一次掏出李白！”

“居然是李白！”闻皓的语气也十分兴奋，“在这样的弱势版本下，Wing居然掏出了李白！这是要和版本对抗吗？”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大家激动不已的样子，冯羽第一次带我打游戏，就是用的李白，可以说是上天入地，出神入化，一上来就把我看呆了，现在他在赛场上拿出自己的招牌英雄，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悄悄问了问身边的男生：“为啥Wing神不能选李白？”

“李白是这个版本的下水道英雄啊！刮痧李白没听过吗？”男生边说边激动地挥着拳头，“Wing神这是要逆着版本而行啊！”

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注意力继续回到舞台上的大屏幕，对局正式开始以后，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我根本分不清屏幕上的这些小人都谁是谁。

如果发生了团战，我根本找不到人群中哪个是冯羽，也完全看不清他们的技能。

“好，李白进场的时机非常好，两段，直接收割残血……”

“前期的优势已经建立，直接反蓝，再跟大乔回家……”

“这一波神级预判，单杀！Wing怎么知道李元芳要滚这个草！”

……

我看得眼花缭乱，听解说也不能很好地跟上画面，只是直观地看到了李白一直在击杀敌人，Smile前期一路势如破竹，现在看来胜算十分的大。

这时候我感到衷心地佩服语嫣，实在是一个优秀的解说，果然术业有专攻。

“11分钟，接近一万的经济差，已经要逼到高地了，Fire面对Wing的李白似乎一点辙都没有……”

“我的天，直接两段越到水晶单杀姜子牙，Wing神又一次展示了他惊人的手速！”

“什么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直接一波，顶进去水晶，兵线来了，让我们恭喜Smile成功晋级四强！”

同观众席上所有人的反应一样，我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旁边的男生给我塞了一张冯羽的手牌，让我同他们一起庆祝。

“Smile！Wing神！Smile！Wing神！”

在周围震天响的欢呼声中，大屏幕的镜头又给到了Smile战队，每个人都放下手机露出了笑容，冯羽依戴然着口罩，眉眼间却也是意气风发的欢畅，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但我知道，我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

观众席的巨大热情丝毫没有要冷却下来的意思，我一个人默默退出场馆，回到了停车场。

天已经黑透了，雪还在下着，一片一片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芒。

我上车打开暖气，然后就坐在车里，静静看着车灯照亮的那一片不停落下的雪花，脑海中想着余音的话：

“下次他再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等着他吻你。”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冯羽：

“姐姐，我刚打完比赛。”

“我看到了，李白很帅。”

冯羽愣了一下：“你在哪里？”

我的声音莫名紧张地有些颤抖：“我、我在停车场等你。”

“等我。”

冯羽挂上了电话，我想起他从前向我奔跑的样子，几乎可以想象，现在他会如何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向停车场奔来。我坐不住了，推开车门，站到雪中等他。

看到冯羽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忽然也忍不住，抬起脚小跑着过去找他。

冯羽的身上还是红白队服，甚至没有来得及穿外套，一见面便顶着满头满肩的白色雪花，一边轻轻喘气，一边对着我笑。

不是刚才在台上那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笑，而是许屹说过的那种，像小博美一样，眼睛亮晶晶的笑。

我仰头看他，决定不准备像余音说的那样，等着他表白，而是自己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

“我喜欢下雪天。”

冯羽看着我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像是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我抿了抿嘴唇，继续把最后的话说完：

“以后，我也想和你一起看雪。”

22.

结局注定的那个吻照样落了下来，尽管我弄错了顺序。

我闭上眼睛，放弃了一切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温热柔软的唇，多巴胺、苯乙胺、内啡肽、催产素，仿佛所有的这些激素和神经递质都在我的大脑里蹦迪。

雪花不停地落在我们的头上，唇间的热烈掺杂了一些寒意，我想起冯羽单薄的队服，先停了下来：“上车再说。”

回到车上立即暖和了许多，我想着冯羽穿的单薄，便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座椅加热，又探出身子伸手去试他面前的空调热风。整个过程冯羽一直盯着我看，这时伸出右手捧住我的脸颊，又亲了过来。

而当这两瓣柔软覆盖下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内心依然是在期待这个吻的，我甚至愿意就这么一直同他亲吻到下一个世纪。

不知道吻了多久，冯羽的手机响了几次都被他随手按掉了，直到我的电话铃也响起，冯羽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的双唇，略显苦恼地低语：

“我完蛋了，现在我更加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你。”

我也并不想接这个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是波波打来的，便拿给了冯羽。

冯羽看到名字，立刻按了免提，声音有些气恼：“说话。”

波波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羽哥你真跟嫂子在一块儿呢？那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复盘了，拜拜。”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冯羽的手掌又攀到了我的脸上，瞬间我觉得自己头脑里的那根弦又要崩断了，可是如果再这样亲下去只怕今晚都离不开这个停车场，于是拼命抓回我残存的理智，问出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怎么一直不跟我提三年前的事呢？”

冯羽还是在我的嘴巴和脸颊上又啄了几下，才道：“你这么正经的人，如果认知里还一直把我当成孩子，更不会考虑我了吧？”

我看着车内昏暗灯光下冯羽依然分明的五官，悄悄红了脸，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有时候也是挺昏头的，转而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手机屏保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冯羽按亮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就是三年前那次老丁发给我的，说这个姐姐是好人，让我放心地跟姐姐走。”

我想起来了，这张照片似乎就是我当时的微信头像。

冯羽忽然反问起我来：“为什么许大夫不叫你‘任湫’，而是叫你‘任小湫’？”

好家伙，看起来这口醋也是憋了好些天没咽下去，还硬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不免有些可爱。

我不禁笑了：“因为我上学的时候年纪比同学们都小一些，所以他们习惯在我名字中间加一个‘小’字。”说着我决定也小心眼一回，故意问他：“你这么会，刚才不是第一次亲女生吧？”

“对啊。”

冯羽的语气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我愣了愣，老丁不是说这几年冯羽没有和别的女孩子谈过吗？谁知道接下来冯羽的话更让我震惊：

“你喝醉那天晚上，我们就亲过了。”

然后我捧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听冯羽说了当晚的经过。

大概是我吐完以后，摸索着走了两步就往地上躺说困了要睡觉，是冯羽把我抱上了楼，放在了床上。我又闹着要卸妆，说不卸妆老得更快了，冯羽又去浴室拿卸妆棉和卸妆水来给我一点点擦。卸妆的时候我就睁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大概是当时挨得比较近，忽然我就亲了上去……

冯羽最后挑了挑眉：“要不是亲着亲着你睡着了，那晚我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初吻了。”

语气间竟有些遗憾，我的脸已经快烫炸了，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妈呢？我妈就看着我这样乱来？”

“阿姨帮着我找到卸妆水，就出去擦地了。”

听到这里，我只想冲出去拿雪狠狠砸一下自己的脑袋，难怪我总是做那种奇奇怪怪的梦，昏头也不是这个昏法。

冯羽拿下我一直捂着脸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又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比你更先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

我想起冯羽那天晚上说的，是我一直在给他甜头，给他希望，现在仔细回想，从CPDD开始，根本就是我一直在不停撩拨这个原本克制的年轻人，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

当这些事实猝不及防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又羞愧地再次捂住自己的脸。

冯羽笑出了声：“算了，你心情这么激动，我来开车吧。”

我听话地同他换了座位，冯羽发动了汽车：“那我先把你送回去，你明天有事吗？”

“我放假了倒是没什么事，但你不得训练吗？”

“训练也要吃饭，明天我来接你。”

我想起余音说的：“请他吃饭，送他礼物，带他回家。”

大概恋爱就是这么个谈法，我想了想，同意了冯羽的提议，并且决定明天早上先去逛街，给冯羽挑一个礼物。

冯羽把我送到家门口，我莫名伤感起来，好像现在要同他暂别一晚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悲伤，心里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愿同他分开，可又不好意思把这样的不舍表露出来，只好抿着嘴磨磨唧唧地准备下车。

唉，没有想到我这个年纪第一次谈起恋爱，居然真的像书里写的一样，老房子着火，救都没得救了。

几乎是我要打开车门的前一秒，冯羽又捞过我的脑袋，在我嘴巴上啄了一口，笑着说：“明天见。”

我再也压抑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腰：“我可能是疯了，没想到今晚跟你道别，居然要付出这么大的努力。”

冯羽轻轻吻着我的额头：“那我把你送进去？”

纠结之际，车窗外“啪嗒”一声，我被吓了一跳，寻声望去，车窗上贴着一张狗脸外加两只前爪，正是大宝。

我忙同冯羽分开了，冯羽把车窗摇了下来，就看到我叔撑伞走近道：“哟，是小冯把我们湫湫送回来啦？”说着便把胳膊撑在窗沿，“嘿，稀客呀，进家坐坐？”

我忙道：“不了，他穿的少，甭让他下车了。”

冯羽也笑着打了招呼：“叔，我刚打完比赛，还得回去开复盘会呢，明儿再来看您。”

“成，那你开车慢点儿，当心路滑。”我叔便撑着伞绕到副驾驶接我。

冯羽最后捏了捏我的手，我便下车跟我叔回家了。

一进门，我妈就问我道：“我怎么听着你车又被开走了？”

我叔一边给大宝脱雨衣，一边挤眉弄眼：“小冯送闺女回来的，明儿再来找呢。”

我妈立刻按掉了电视：“你那会儿急匆匆出去，就是去找小冯羽了啊？”

我挂好外套，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妈又问：“那你们吃饭了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一晚上尽顾着激动，连饭都忘了吃，竟也一点儿没觉得饿。

我妈站了起来：“得，你们还真是‘有情饮水饱’，我给你煮碗面吧。”

冯羽一直对外解释我俩是吵架冷战，不是分手，我妈他们也信了，只当今晚是我们又和好了，并没有多问什么。

吃上面条，我又忍不住跟我妈打听：“妈，就冯羽来我们家吃饭那晚，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妈一脸嫌弃：“你把自己喝吐了这件事还不够奇怪吗？”

“以后不喝酒了，”我尬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别的就没有了吧？”

我妈想了想，眉毛一扬：“冯羽从你房间出来以后说怕被查酒驾，让你叔给送回去的，我倒是一直没想明白他什么时候喝的酒，你要是想起来了就跟妈妈解释解释？”

23.

“啊哈哈哈，我喝醉睡着了嘛，怎么可能知道？”我飞快地把面条扒完，逃回了房间。

第二天约余音逛街，我妈一听非要我顺便帮轩轩表弟挑一个给他班主任拜年的礼物，我连忙推却：“这些不都是你们自己准备的吗，我哪懂这些呀？”

我妈恨铁不成钢：“这么点儿事都办不成？得，你以后也甭结婚了，就一辈子在家做妈妈的乖宝宝吧。”

最后我恨不得顶着锅盖在我妈的讥讽声中出了门。

好在我有余音，她表示人民教师送太贵重的礼物也不合适，帮我挑了一条围巾，然后我们就开始挑选送给冯羽的礼物。

当我盯着柜台里的戒指发呆时，余音懵了：“卧槽姐妹，我只是想让你品尝一下爱情的苦，没准备让你上头到想结婚的事啊！”

柜员把戒指拿了出来，我戴在手上试了试：“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冯羽的手戴这个会很好看。”

“那是，Wing神的手是出了名的修长纤细，连带他手心的那颗痣都显得特别好看。”接着余音话锋一转，“那你也不能随便送戒指啊？咱跟Wing神谈个恋爱算是不占便宜也不吃亏吧，但结婚这事你真得慎重啊，你知道他家啥情况么？你知道他三年前为什么离家出走么？你知道他为啥一直不露脸么？”

这些，他没说，我也没问过。

我摇摇头：“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又同余音开玩笑，“他家什么样都没关系呀，我叔一直说想找个上门女婿呢。”

余音捂住脑门：“卧槽你冷静啊，不管怎么说，Wing神还没满22周岁不能领证啊！”

我看着余音的反应“噗”地笑出了声。

余音松了口气：“我是真的慌了，感谢《婚姻法》，不然就你俩这上头的劲儿，说要今天登记我都信。不过说真的，你如果送个戒指Wing神肯定想一直戴着，那样打比赛会影响他操作的。”

“有道理。”我放下戒指，最后挑选了一个W字母挂坠的项链。

买完礼物跟余音随便吃了点儿就回家了，我妈对于我们挑选的这条围巾还算满意，看完仔细包好以后便道：“那你待会儿就陪轩轩送去他班主任家吧。”

我愣了：“姑妈不去吗？”

“姑妈没空，你跟冯羽约的晚饭，下午不是没事儿吗？”

我仍不想接受这项任务：“可是这也没过年呢，干嘛今天去啊？”

“人张老师潇洒着呢，下周就要出去度假，你再想去可就找不到人了。”我妈开始不耐烦了，“去吧，别墨迹了，轩轩在家等着呢。”

我一向不擅长这种社交任务，只能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后我妈理了理我的头发：“怕啥呀，礼貌到位就行了。”

这一趟除了轩轩还有另外两位同学，我一并接上了，车上一聊才知道，其实这些学生去看张老师也不算是刻意讨好，而是因为张老师多年独居，唯一的儿子早几年又出国了，快过年了学生们就去探望一下，表达一下心意。

没聊几句，轩轩表弟又开始跟我要手机打王者，姑妈担心他影响学习，一直没帮他买智能机，给孩子馋坏了。

我一边递手机一边保证道：“等高考完，姐高低给你整一个新手机。”

轩轩很不客气：“姐，你干脆先在网上给我订一个，到时候我一出考场，你就把新手机给我递上来。”我笑着答应了。

说着轩轩打开了游戏，因为他自己的号有防沉迷系统，直接上了我的号，后面两座的同学也馋坏了，都探着脑袋来看手机，我怕不安全，干脆停车把轩轩撵到了后座去让他们仨一起玩。

“渺渺兮？”一个同学忽然念叨起我的ID，“这名儿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我正疑虑这帮孩子不会也追Wing神吧，只听轩轩道：“我拿这号跟你们玩过啊。”

然后大概是在翻我的皮肤，另一个同学问道：“姐姐，为啥你开的车这么好，但是没什么皮肤啊？”

我笑着解释：“我只会那几个英雄，买那么多皮肤也用不着，你想玩什么就买吧，我点券应该够。”

小同学倒客气：“不用，姐姐，我们也玩不了两把。”

突然后面又惊呼起来：“哇！姐姐李白的胜率居然是百分之百啊！”

我想起来这是之前冯羽用我的号玩的，忙解释道：“那也是别人用我号打的。”

轩轩表示理解：“我就说嘛，我老姐玩儿李白，胜率超过百分之零都是奇迹。”然后“咦”了一声，“老姐，有个叫予怀的拉你，怎么一直拉啊？”

我还没来及回应，旁边同学立刻恍然大悟：“卧槽，我想起来了，渺渺兮予怀……”

这时大概是轩轩点了接受邀请，手机里传来了冯羽的声音：“在干嘛呢，怎么突然上线了？”

车后座的“卧槽”之声立即响彻了天际，三人抱着手机问：“卧槽，Wing神吗？你是Wing神吗？”

而轩轩关心的是：“卧槽，你是我姐男朋友吗？……卧槽Wing神是我姐男朋友吗？”

“轩轩！”我开着车腾不出手去拿手机，只能喊道，“手机给我！”

轩轩立刻把手机伸到了我面前，冯羽的声音又传来出来：

“怎么听着你旁边还有别的 ‘弟弟’？”

明明是笑着说的，我却觉得“弟弟”两个字被加了重音。

“哥，不对，姐夫，”轩轩抢答道，“我是真弟弟。”

我开口解释：“我送我弟还有他同学去办点事儿，手机给他们玩的，你继续训练吧，晚点儿联系。”

不等冯羽回答，三张激动又期待的脸依然眼巴巴地看着手机，还在念叨：“姐夫，你是Wing神吗？你真的是Wing神吗？”

冯羽坦然笑道：“对，我是Wing，你们好。”

“卧槽”之声又开始此起彼伏，轩轩激动道：“姐夫，那你能带我们打一局吗？我们想看你玩李白！”

我刚想劝阻，冯羽已经答应了：“可以呀，不过你们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答应，我们什么都可以答应。”三人都疯狂点头。

“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姐姐就是渺渺兮，不可以打扰到姐姐的生活。”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然后三个人在选英雄时激烈争论了一场，最后选择了王昭君同冯羽的李白中野联动，开启了一人一条命的游戏模式，谁玩死了就换下一个人。

快乐总是短暂的，一局打完，我车还没开到地方，冯羽下线去训练了，而三个孩子再看向我的眼神之中，莫名多了一层敬意。

轩轩终于问出了他心里的疑问：“老姐，你这么菜，Wing神怎么会看上你的？”

旁边同学插话道：“这跟游戏水平有什么关系啊？你不知道‘她好像月亮’那个故事吗？就是在Wing神最落魄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姐姐曾经像月亮一样，明明遥不可及，却无私地把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我有些汗颜，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看了个病，却被传得这样美丽诗意，只能说距离产生美吧，越不了解真相，越是对这个ID多了一层幻想的滤镜。

轩轩继续追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啊？老姐，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我不好随便把冯羽的隐私告诉轩轩，只能打太极：“下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让他告诉你吧。”

终于到了张老师家的小区，因为答应了冯羽，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我陪着三个小同学上了楼，门一打开，我见到了张老师的样子，头发整齐地绑在了脑后，光洁的额头几乎没有皱纹，眉眼含笑地同我道：“你是余嘉轩的表姐吧？都快进来吧。”

“张老师过年好。”我和孩子们忙也笑着打了招呼，心里还在纳闷，明明听说是教语文的，这气质却像音乐或者舞蹈老师。

因为姑妈早就和张老师说好了同学们要来，所以水果都是准备好的，三个孩子一点不客气，洗了手就开始朵颐起桌上的草莓和车厘子。

张老师开始同我攀谈：“听说小任你特别优秀呀，不过好像不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吧？”

轩轩抢着回答道：“对，张老师，我表姐念的是少年班。”

我也笑道：“听说您带出来的好些学生，可比我出息多了。”

张老师谦虚地摆了摆手：“那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跟我们这些老师关系不大。”然后笑意盈盈地看我，如同从小到大每一个长辈看着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疼爱的目光，开口道：“真好，结婚了吗？”

果然，长辈们关心的话题永远是这个。

“没呢。”

我实话实话了以后，又想到张老师那么多优秀的学生，怕她有做媒的意思，忙又加了一句：

“快了。”

这时三个孩子都停下了动作，眼睛嘴巴都长大了看我，露出吃到大瓜的表情，看到张老师望过去，又迅速低头继续吃水果。

“噢，”张老师笑道，“这是有男朋友了呀？”

我笑了笑，莫名有些害羞，张老师也没再追问，换了别的话题，说起几个也是上的我们大学的学生名字，结果还真有认识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籍居然也是张老师的学生。

我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我实话实说了，否则怕不是还要跟沈籍相一次亲。

“那孩子也是特别聪明，有想法，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致。”

想到沈籍打个王者也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打到国服，我很认同张老师的评价，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起，自己还一直没有问冯羽，他找沈籍到底是问什么专业问题。

发现自己走了神，我慌忙把注意力掰回到张老师说的话：“你说说，要是这些孩子都能像你们一样，我们大人就省心了。”

一个同学不满地撇了撇嘴：“张老师，我们很乖了，从放假到现在都没怎么打过游戏，天天上网课。”

张老师一下戳穿了：“要不是那个防沉迷系统，还有爸爸妈妈天天看着，你们能这么乖？”

轩轩也鼓起了嘴：“我姐书念这么好，也玩王者呢。”

我揉了揉轩轩的脑袋：“我工作了玩王者不是很正常？等你高考完，随便玩。”

张老师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了一些别的，不久我们便告别了。

把仨孩子都送回了家，也快到晚饭时间了，我便直接把车开到了Smile的院子里。

下车站在院子里等冯羽，他又是三两步向我跑了过来，嘴角含笑：“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

我解释：“在家呆着等你也是没事，不如我先来找你了。”

冯羽笑意更甚：“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呀？”

小心思被戳破，我脸颊又微微一烫，来不及嘴硬已经被冯羽揽进了怀里，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我也很想你。”

我伸手环住了冯羽的腰，宽松的羽绒服之下，其实他的腰身很瘦，只要我张开双臂就能紧紧抱住。

依偎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了口哨声，转头一看，阿赛和小K几个人，全挤在一楼的窗户边围观着，阿赛喊道：“好甜啊，早知道嫂子现在这么甜，羽哥吃再多苦也值了！”

我的脸瞬间更烫了。

小K喊的则是：“嫂子，我也没吃饭呢，我也想跟你们去吃饭！”

“别理他们。”冯羽搂着肩膀把我塞进了副驾驶，然后帮我系好安全带，自己也上了车。

冯羽带我去的是一家私房菜，我知道这家店，浮夸的风格和昂贵的食材一看就是余音的主意，于是坐在车里不愿下去。

冯羽捏着我的手问：“怎么了？”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冯羽向我靠了过来，解释道：“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顿饭，我想要特殊一点，波波他们七嘴八舌的也没出个正经主意，所以我找余音姐问到了这家店。”

我想了想，开口道：“我妈说我‘有情饮水饱’，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冯羽听到这句“有情饮水饱”便笑了，但摇了摇头，等着我解释。

“我知道这家店的食材非常好，大厨也很有名，”我努力表达道，“但我不知道是因为多巴胺或者激素还是什么，跟你在一块儿，我好像感觉不到饿，吃再好的东西，可能也没滋没味的，所以没有必要……”

因为过于直白而感到羞涩，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傻子，”冯羽垂下眼眸，“你怎么一点点心机都没有？”

我懵懂着看冯羽眉头轻皱，嘴角却是无奈的笑：“我这么费劲才把你追到手，以为你只会慢慢地给我一点点的回应。但是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端着矜持，不知道欲迎还拒，这么轻易地就泄露了你全部的喜欢，就不怕我得到的太容易而不懂珍惜？”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神经错乱地开起了玩笑，“怎么你好像情场老手一样，你说的对，下次我再留着用？”

“对个屁。”冯羽凶巴巴的表情凑到我眼前，然后却柔和了目光，“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好，谢谢老天把这么好的你送到我身边。”

24.

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了余音推荐的这家店，毕竟冯羽说：“我挣得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一点。”

事后余音对此表示：“Wing神就算没有商务，每年的签约价也是千万级别的，你小家子气啥呢？”

我：“……”

一下车冯羽便过来牵住了我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掌心蔓延到心底，好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已经宣示了彼此的身份，旁人只要瞧上一眼，便明白这是相爱着的两个人呀。

这样陌生又甜蜜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落座时，冯羽没有去到我的对面，而是自然地坐在了我身边，点完菜服务员便会心收走了桌对面的餐具。

这样近的距离我莫名产生一种既依恋又紧张的情绪，不自觉地低头理了理头发，冯羽笑着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你怎么又脸红了呀？”

“有、有点热。”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冯羽看着我笑出了声，又安静下来，缓缓道：“这样靠近看，你的睫毛好长。”

“嗐，遗传我妈，她睫毛就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我妈，但话说出口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冯羽眉毛轻轻跳了一下，然后道：“余音姐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妈宝女’。”

余音也没少当我面讽刺我是“妈宝女”，我也认了，便没说话，却听冯羽继续道：“看来我也要变‘妈宝女婿’了。”

我笑了一声：“别闹。”

“阿姨挺认可我的，”冯羽有些小得意，“昨晚上还让叔叔发微信恭喜我打赢比赛来着。”

对于我妈的行为我有些瞠目，冯羽继续道：“在我设想自己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时，还以为最大的困难会是叔叔阿姨不能接受我的职业，却没想到他们接受度这么高，反而是你……”

“哎呀，”我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冯羽，“我这动一回凡心也不容易，哪怕你是个无业游民，我叔也得弄个副总给你当当。”

冯羽一边把刚上的菜往我面前推，一边哼哼唧唧：“幸好我妈把我生得也不错。”

这是冯羽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妈妈，我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问下去，冯羽已经开口了：“大概跟你说说我家的情况吧，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是跟着我妈长大的，高考前我俩大吵了一架我就离家出走了，之后的事儿你也都清楚。老丁是个好人，我开始跟着他也没受什么大罪，后来进了Smile，也一直比较顺。”

我点点头，还是问出了口：“那会儿为啥跟妈妈吵架呢？”

“我妈有一个傻逼同事，”冯羽脸上露出憎恶的表情，“从我小时候，他就喜欢在背后议论我妈，从日常工作到生活作风，每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妈忍了很多年。到我高三的时候，发现我妈去看心理医生，才知道她被折磨得有点被害妄想倾向了，每天上班见不到这个同事的时候，就会焦虑烦躁，认为这人不知道又躲在哪里说她坏话。所以我就把这傻逼男的打进医院了。”

我深吸一口气，要我可能不敢打人，也会找余音想办法狠狠收拾那人一顿。又奇怪道：“可这不是你在维护妈妈吗，怎么还会吵架出走？”

冯羽冷笑了一声：“傻逼报警抓我，我妈要我去道歉和解，我不肯，她就自己买了东西要去道歉，我不让她去，然后大吵了一架，我就出来了。”

我愣愣听着，有些担忧：“那你妈妈现在心理状态怎么样呢？”

“挺好的，现在算是彻底解脱了。”冯羽耸了耸肩，“那个傻逼受伤住院正好检查出了口腔癌，听说做完手术提前办了病退，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好吧，说起来你还算提早帮他发现了这个病，救了他一命。”面对这样的结局我也是心情复杂，转口问道，“不过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妈妈呢？”

“我妈可不会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叫‘有出息’，”冯羽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样回去，只会给别人更多的话柄取笑她吧。”

想到冯羽和妈妈似乎从小生活在被人指指点点的环境里，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所以你一直不肯对大众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希望‘电竞选手’这个职业给你妈妈带来困扰？”

冯羽点头默认，继续道：“大众对于我这个职业的接受度毕竟没有那么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当时我妈要走了我的抚养权，我爷爷奶奶那边很不乐意，如果被他们知道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游戏，我妈也会被苛责的。

“所以其实你一直很爱妈妈呀，”我有些感动，捏了捏他的手，“找时间回去看看她吧？”

冯羽摇了摇头：“很难跟你解释，但我确实一直没有打算回去找她。”

我大概明白，这是一个离家三年的大男孩的一种莫名的倔强，或者说羞涩，也许需要一个特殊的契机，才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于是歪头笑道：“现在你交女朋友了，不应该带回去给妈妈看看吗？”

冯羽终于也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有机会吧。”

吃完回家，车停在门口又磨叽了许久，我才三步两回头地进了家门。我妈大概是早就听到了动静，见我进门便开口道：“这么难舍难分干脆把人带回来啊，我把你隔壁屋收拾了给小冯羽住。”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妈说的是讥讽还是肺腑之言，只红着脸道：“不用。”

我妈便问：“明儿还出去吗？”

“明晚，”我吞吞吐吐，“明晚约好了一起吃饭。”

“你俩也别只知道吃饭啊，”我妈又不满意了，“去泡泡温泉，旅旅游，京郊那么多民宿，你俩过点二人世界多好啊。”

这都是什么鬼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只能无奈道：“人家打比赛呢，比赛完了再说吧。”

“得，”我妈便道，“那正好明天白天你陪我逛家具城去。”

我惊讶：“您逛家具城干嘛？”

我妈得意道：“明儿我帮朋友看看去，现在你妈就是装修方面的专家，你说说我之前装的三四个房子，谁看了不说好？”

“成吧。”我揉着太阳穴应承下来。

楼下陪我妈待了会儿，冯羽便发信息给我说他到俱乐部了，我立即开心地捧着手机回屋同他打王者。

这是上次直播事故以后我俩第一次双排，这才发现，我俩的ID确实已经在王者峡谷里出名了。

“渺渺兮予怀？”队友看到名字便问，“你俩是真的，还是粉丝模仿的啊？”

另一个队友道：“待会儿看操作不就知道了。”

冯羽没有回应，我也不好开口，他拿李白我拿瑶，默默进了游戏。

对面看到ID，也打出文字：“Wing神？”

队友不知道真的相信还是假的，反正趁机恐吓道：“对，准备承受Wing神大河之剑的威力吧！”

李白开局拿了一血之后，队友开始逐渐相信：“我靠我不会遇到真的了吧？”

然后李白又是一顿连续击杀，渐渐地，局面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三个队友似乎确认了予怀就是Wing神，啥也不干了，就追着李白跑。

我忍不住开始点信号：“保护我方防御塔”、“清理对抗路兵线”……

但是谁也不搭理我，就围着李白转，我只好操作着瑶妹四处清线。

冯羽向我道：“别着急，他们可能在合影。”

我疑惑道：“怎么合影？”

冯羽见惯不怪：“就是站在一起截张图。”

这时甚至对面也开始打字：

“Wing神我能跟你合个影吗？我要发朋友圈。”

“我也要，我也要。”

“我们去龙坑吧，我看谁敢打架？”

最后，我震惊地发现，小地图上九个人都站在河道不走了。屏幕视角挪过去就看到，另外八个人一下技能都没按，全都在围着李白找角度，努力让自己靠得又近又清楚，只有我一个瑶妹还在默默地清兵线。

大概过了半分钟，冯羽终于在公屏打字了：

“好了好了，看到我女朋友有多努力了嘛？”

众人立刻四散了，队友一边还道：“我靠好甜，我嗑到真的了。”

我已经哭笑不得，问冯羽：“以后我们打游戏都会是这个样子吗？”

冯羽关心道：“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倒也还好，大家都挺可爱的。”

“那我们下次打死也不承认？”

“嗯，打死也不承认。”

我俩都没提改ID的事儿，也许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但我从刚开始打游戏就用的“渺渺兮”这个ID，已经五年了，并不想因为这些轻易放弃掉。

又玩了两局，“打死也不承认”的方法，倒也算可行，冯羽闭麦默默C就好了，队友再怀疑毕竟也隔着屏幕，再没出现第一局被八个人追着Wing神“合影”的神奇场面。

谁想第二天小师妹便给我转了一个粉丝剪辑的视频，是昨晚的队友上传了游戏回放，然后李白给瑶让蓝、团战救瑶、泉水接瑶这些所谓甜蜜片段都被剪辑了出来，配上粉色的滤镜还有甜蜜轻快的音乐，让粉丝又好一顿嗑得死去活来。

对此冯羽只是一笑了之，我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只觉得冯羽赛场下的恋爱细节被过分放大，担心影响到别人对他的看法。

跟余音表达了我的担忧，余音也是不屑一顾：“谁敢说Wing神恋爱脑，最后都会被Wing神用KDA把脸抽拦。”

第二天我妈带我到同小区的一个大平层转了一圈，说她朋友的房子就买在了这里，是给儿子买的婚房，但儿子还在国外，就想先装好了等儿子回来直接可以住。

房子本来就是开发商装修好的精装房，再添置点儿家具就行，陪我妈在家具城逛了几圈，从年轻人的角度提供了一点意见，我妈同朋友通了几回电话，就都搞定了。

我震惊于这位朋友对我妈的信任，也震惊于我妈对别人家事的大包大揽，但想到这是我妈，又觉得好像十分合理。

半决赛在即，其实冯羽的时间非常有限，但他也尽可能找机会陪我吃了两次饭，第二次还是临时决定，最后在我家吃的，吃完又陪我牵着大宝在湖边散了一会儿步。

月亮还是我们上次散步时看到那个的月亮，月光下的，也还是我们两人一狗。不同的是，现在我的手可以被冯羽紧紧牵在了掌心里，我们可以大大方方让人看见，我们身边站着的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临别时月光下的拥吻，也如同梦里那样美妙，却是真真切切的，比做梦的感觉更好，幸福到我开始质疑自己这一生是否勤劳善良值得拥有这样美好的爱情。

很快到了半决赛，依然是Smile的主场，本来余音约了沈籍和我一起去，但我想更多地陪在冯羽身边，便决定去后台Smile的休息室看转播，他俩为了感受比赛氛围还是去了现场。

到停车场却意外地遇见了轩轩的班主任张老师，我惊讶道：“您也是来看比赛的？”

“我哪看懂什么比赛，”张老师露出愁容，“班上有几个学生下午人就离开家不见了，听其他同学说他们约好了来这看比赛，我这不跟家长到处找呢。”

我也跟着着急起来：“我也许可以联系到里面的工作人员，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甭麻烦了，”张老师连连摆手，“到底是孩子，买到票忍不住跟同学拍照炫耀来着，我们都知道在几排几座，黄牛票我都买好了，进去找找就成。”

说着张老师手机响了，是家长打来的，张老师一边接电话一边同我道别便离开了。

我想起沈籍也是张老师的学生，但我同沈籍的关系并不算近，没必要这会儿特意联系他说这事儿，还是下次见面再念叨几句吧。

冯羽备赛不方便接我，我自己拿着通行证直接去了后台休息室，却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熟脸是语嫣。

语嫣正从Smile的休息室出来，先看到了我：“渺渺兮？”

我抬头看见这张精致俏丽的小脸，便笑道：“你好，语嫣。”

语嫣看了我几秒，没有说话，擦身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我看着语嫣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头，忍俊不禁，真是朵带刺的小玫瑰啊。

“乐啥呢？”冯羽不知道什么也出现在门口，伸手过来牵我。

我笑道：“没事，碰见语嫣了，打了个招呼。”

冯羽没有在意，只拉着我往里走，一边喊道：“老李，我女朋友来了！”

25.

尽管提前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老李”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凛了一瞬，毕竟我下一秒将要面对的是联盟里以骂人出名的暴躁教练，在网上流传的早期Smile战队某次赛后复盘录音里，李教练开口“老子”，闭口“你他妈的”，经典语录包括但不限于：

“这他妈都不敢上就点投降，射手打不出名号不如争做赛中投降第一人，好歹也出个名。”

“他妈的周瑜抢不过王昭君的线权还玩什么，老子直接删游戏。”

“没有这破游戏你们啥也不是，妈的这操作连电话号码都按不准，送快递老子都要投诉你。”

录音的最后甚至传来了阿赛的呜咽声……

尤其最近我察觉到大家对Wing神的恋情颇为关注，也不知道李教练对此是什么态度。

于是我迅速调整出一贯用来面对长辈和老师的甜甜笑容，准备恭敬问好。

谁知一进门却看到李教练脸上堆的笑容比我更甚，并主动同我打起招呼：“这就是易总的千金吧，杨总之前带我拜见过你父亲。”

易总说的是我叔，杨总应该是Smile俱乐部的老板，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叔早在背后使过力了。

见李教练不过三十出头，又这般如沐春风的样子，我心态放松了许多，笑道：“李教练好，我都没听说过这事儿。”

李教练用下巴指了指冯羽，道：“说是‘自家的孩子’，让照顾着点儿。”又向我低声道，“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猪，总要刨根问底打听打听才能安心”，最后高声总结，“做父母的真他……真不容易啊。”

冯羽立刻拉过我去沙发上坐，一边道：“老李说话就是粗俗，你别介意。”

李教练虚踢了冯羽一脚：“你不是‘野猪’，还能是‘金龟婿’啊？”

“我乐意，”冯羽头也不回，只把我按在沙发上道，“这里吃的喝的都是自助，洗手间出门左转就是。”

我点点头，冯羽揉了揉我的脑袋：“等我回来。”

见他们要去赛场了，我想起身送一下，李教练忙也道：“不用起来了，任小姐你自便哈。”

我只好笑着点了一下头，但最后冯羽同李教练出门的时候，我似乎还是听到了李教练的低声咒骂：“腻腻歪歪，他妈的今天要是打输了，老子骂死你。”

其实我也非常非常紧张，这是我同冯羽确定关系以后，他的第一场比赛，因为从小就听说早恋会让学习成绩下降，也不知道冯羽会不会真的被我影响。

今天的对手是本赛季的最大黑马，新锐俱乐部Eagle，因为今年是第一次打进职业赛事，外界对于他们的打法和长短还缺乏全面的研究，而Smile几个人的风格早被大家都吃得透透的，这一次Smile大概只能在赛场上跟Eagle硬碰硬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一直被称为下水道英雄的李白，今天又登场了。

但选出李白的并不是冯羽，而是对面Eagle的打野选手，长歌。

语嫣解说：“众所周知，18岁的新晋野王长歌是Wing的多年老粉，这场比赛将是他第一次同Wing交手，现在选出李白颇有些致敬的意味。而Smile这边Wing并没有什么客气谦让，选了一手娜可露露，看来是要试试长歌的真本事了，实际上，这也算是Wing对长歌最大的认可……”

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Wing对李白太熟悉了，也太知道如何压制李白了，尽管长歌着实秀了几波，第一局还是以Smile的胜利结束。

王者荣耀作为MOBA游戏，最后比的还是运营，抢占资源、发育、推塔，毕竟决定比赛胜利的不是人头数，而是谁先推爆了对方的水晶。因此比赛时大部分的战队都不会轻易打架，而是一边默默运营，一边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团，一局比赛结束有时两边的人头加起来都不够两位数。

Smile已经算得上联盟数一数二打法比较激进的队伍了，毕竟是以Wing神作为野核，但Eagle的打法居然比Smile更激进！几乎全程都在打架找节奏，双方打得有来有回，酣畅淋漓。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说的，是我听语嫣他们解说才明白的。团战一开我只能看到两边的红蓝血条动来动去，还有最后谁活了下来，语嫣却能持续数分钟的高能解说，嘴都不瓢一句，我听都听不过来，不得又感叹一句术业有专攻。

接下来是Smile和Eagle各赢一场，以2:1的比分来到了中场休息。

转播大概延迟了一分多钟，冯羽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电视画面上的他刚放下手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羽摘下口罩，自己开了一瓶水喝，然后仰靠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好久没打这么痛快了。”

我见他已经精神高度集中地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比赛，眉宇间稍微有些惫意，正好我从小因为我妈练就了一手按肩膀的本事，便决定在冯羽身上施展一下。

于是我迅速绕到冯羽身后：“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只按了几下，冯羽便直起了腰板，扭头道：“不能按了，再按下去我都不想去打下半场了。”说着还是拉我到他旁边坐下，“你就陪我待一会儿就好。”

我便拿起冯羽的手：“那我给你放松放松手指。”

冯羽没再拒绝，只随便我摆弄他的两只手。我忽然想到一直没见着阿赛、波波他们，便问：“怎么单你一个屋呀，搞特权吗？”

冯羽笑道：“对啊，谁让你男朋友争气呢？”

听着有些玩笑的意思，我便道：“跟你说认真的呢。”

冯羽解释：“这是老李的屋，他们不敢过来。”

我愣了：“那我们这样合适吗？”

“合适，”冯羽道，“这也不是我先提的，是老李说让易总的千金混在男生堆里不方便。”

我没想到李教练有这份细心，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可是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也不太好，其实我和波波他们都比较熟了，去你们的房间也一样的。”

“没关系的，你又不是每次都能来，”冯羽道，“如果今天打赢了，下周末的决赛就该去重庆打客场了。”

“正好是我导师让我替他去南京开会的那天？”

冯羽点点头，见我满脸遗憾，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宽慰道：“别想了，先开开心心地陪我打赢今天的比赛。”

正说着，电视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余音的脸，我惊道：“什么情况？”

冯羽见惯不怪：“王者赛事导播的集体癖好，喜欢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拍一些coser和美女，余音姐都上镜好些回了。”

我感叹道：“余音这样怼脸拍还挺好看。”

冯羽毫不迟疑道：“你更好看，他们拍不到。”

我立刻又烫了脸颊，推他起身：“别逗我了，快去准备下半场吧。”

正好李教练也来敲门了，我站起来飞快抱了一下冯羽，轻轻说了一句“加油”。

对此冯羽显得异常振奋，也不管门被打开了，迅速低头亲了我一口，然后戴起口罩，在李教练剜人的眼神中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第四局的比赛还是异常激烈，一共爆发了17波团战，最后双方加起来居然达到了45个人头，Wing的镜更是打出了12-5-11的罕见战绩，带领Smile取得胜利。

比分变成了3:1，第五局就是Smile的赛点局了，还是同之前一样激烈的对局。

“Smile这边有点想慢下来稍微运营一下，但Eagle根本不允许，还是在拼命找架打，似乎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运营和发育。”

“但Eagle面对的到底是三年的老牌战队Smile，现在比赛进行到二十八钟，Eagle已经三高全被破了。”

“即便如此，Eagle依然在坚持！他们又守住了！”

“第四波风暴龙王了Eagle还在守！”

语嫣灵光乍现：“我明白Eagle的战术了！这群18岁的孩子，每一场比赛都在疯狂找架打，就是想以自己年轻的优势，去消耗Smile几位哥哥的手速，比赛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持续高光操作的21岁的Wing，手速是否还能继续拉满？”

听着语嫣的话，我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我在摆弄的那双手，已经拼命打了三年比赛的手，真的还能吃得消这帮年轻牛犊不要命的猛烈进攻吗？

而如果这一局没有顶住，比赛继续打下去，崩掉的手速之下，后面几局只会更加溃不成军。

然后，Wing神这个代号，从此就会跟“老”字捆绑起来，成为历史，成为过去。

我不是不能接受冯羽输掉比赛，没有人会一直赢的，只是我永远不愿意让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我的心悬了起来，坐立难安的我再也无法一个人呆在休息室里，起身出门去到了舞台的侧方。

李教练果然正站在这里，眼睛紧盯着大屏幕，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

“如果这次真的输了……”

我开了口，李教练诧异地转过身，听我继续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真的输了，请你当众骂他沉迷恋爱，疏于训练，消极比赛，甚至中场跑出来找女朋友……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26

李教练愣了一瞬，便笑了：“你男人不争气，就想当红颜祸水替他背锅呢？”

我咬了咬唇，还未开口反驳，只听李教练又轻笑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或许你熟悉冯羽，但你并不了解Wing。”

说着李教练摘下一只耳返递给了我。

我随着李教练的目光继续看回大屏幕，将耳返塞进耳朵，Smile的赛内语音立刻清晰地传了进来，是Wing冷静的声音：“看我位置，看我位置。”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四十二分钟，Eagle三高全破，依然在顽强坚守着，Smile几人在Eagle的高地逡巡，伺机而动。

“来了。”

随着李教练低低念了一声，Wing的澜以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方式顶进了敌方水晶，直接越过东皇切死了对面的孙尚香。

Eagle反应很快，东皇立刻转身开大向澜咬去，娜可露露也立即腾空一三技能向澜砸去，却都被刘邦用大招传送过来挡住，再加上纯净苍穹，澜根本死不掉，反而继续往前冲又一个二技能刮起来带走了不知火舞。

剩下就是三打五的局面，Smile五人鏖战了四十三分钟终于推掉了Eagle的水晶，在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获得了整场比赛的顺利。

我看着舞台上的Wing放下手机，眉眼间皆是畅快的笑意，耳返里只传来了一个字：

“爽！”

阿赛：“羽哥牛逼！”

安安：“这波我也立了大功！”

波波：“你也牛逼！”

小K：“都牛逼，Smile最牛逼！”

我张着嘴巴看完这一切，终于知道Wing神怎么会把小师妹她们迷成那样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小女生一样，激动得几乎想要原地蹦哒起来。

以前冯羽带我打路人局，也秀得天花乱坠，但那完全是虐菜的感觉，只有在像今天这样面临强敌攻击时，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Wing神级的意识操作和手法在整个职业赛场上都是多么地一骑绝尘。

李教练摘掉我的耳返，拍了拍我：“回去吧，待会儿该被拍到了。”然后走上了舞台，去拥抱他的队员。

我回到教练休息室，电视上播放的是双方队员互相拥抱致意。

长歌明显同Wing多抱了几秒，Wing戴着口罩脸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Eagle战队几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上并不是遗憾或者挫败，反而也是满脸欢畅的笑容。

解说还在继续：

“这是Eagle第一次打入正规赛，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里，结果居然取得了四强的好成绩，可以说是未来非常可期，也许明年就可以和偶像在巅峰继续相遇了。”

“而Wing则用自己长达两个多小时酣畅淋漓的高能操作证明，即使21岁了，这样不要命的热血打法依然是他的舒适区，真是让人惊叹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或许你熟悉冯羽，但你并不了解Wing。”

脑海里回响着李教练的话，我不禁讪讪起来，在他的教练、队友还有粉丝都无比坚信他会再次缔造神话的时候，我居然是唯一一个质疑他的人。

我内心酸涩地给余音发了微信：“我有点难受。”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冯羽走了进来，一边摇晃着脑袋笑问：“怎么样，任小湫，我帅吗？”

我也露出笑容：“帅！”

“帅个屁！”跟在后面的李教练毫不客气地接口道，“都是绝活哥，都拼手法，都没脑子是吧？下场再这样打法，老子直接把你们都原地解散。”

冯羽转身把李教练推搡出去：“女朋友在呢，给点面子，你先去采访，回去再骂，回去再骂。”

李教练嘟嘟囔囔地被冯羽推走了，我知道冯羽从来不接受赛后采访，都是李教练和其他队员去，便上前问道：“晚上还要复盘吗？”

“晚点儿，” 冯羽抄起我的手握在掌心，“先带你吃宵夜去。”

我轻轻“嗯”了一声，乖乖跟上。

冯羽忽然止住脚步，低头把脸凑到我眼前：“你有点不开心。”

“没有，”我扬起头笑道，“我男朋友这么厉害，我明明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

“搞什么啊？”余音突然抱着手臂出现在门口，“你们是故意把狗骗进来虐吗？得亏沈籍没跟过来啊。”

冯羽好像明白了什么，皱起眉又凑近我：“有什么不开心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男朋友才对吧？”

“对啊，你俩自己说去吧。”余音一边往里走，一边拿起手机向冯羽道，“我的大Wing神快把口罩戴上，正好咱俩合个影，这场赢得我都快激动死了。”

冯羽配合照了相，余音满意地收起手机，向我道：“小湫湫，不用整那些有的没的，你俩就没啥不能说开的，自个儿聊去吧。”然后便挥了挥手潇洒离去了。

冯羽转头看向我，我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半小时后，我在粥店里把我同李教练的对话告诉了冯羽：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是居然最先质疑你的那个人。”

冯羽攥着手心，食指一直在大拇指上划着，听我说完，出口的话却是：“我现在有些质疑阿姨对你的教育。”

“啊？”

我呆了呆，这也不至于需要上升到家教问题吧？

“之前打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再残血也会选择替队友挡伤害，然后自己死掉。”冯羽皱着眉，“为什么发生事情，你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牺牲掉呢？”

我不知道问题的走向怎么偏到了这里，但还是开口解释：“因为你们比较厉害，游戏靠你们才能赢，相对而言我的命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养成这种所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习惯，但是对我而言，你很重要。”冯羽看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你很重要。”

我也看向冯羽炯炯有光的眼睛，听他继续道：“是，比赛很重要，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比赛赢来的，包括让我走到你面前的勇气。”

我不住点头：“所以我才不愿意看到……”

冯羽摇头打断我：“再大的传奇，早晚也都会有陨落的一天。”

“对，我明白，”我有些激动起来，“但我不希望仅仅因为一场比赛就宣判了你职业生涯的终结。”

看到我的反应，冯羽忽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你对Wing的质疑吗？因为从始至终你想保护的一直都只是冯羽。”

Wing是神，而冯羽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

“我跟Wing神又不熟，”我小声嗫喏，“我喜欢的是冯羽。”

所幸这件事并没有成为我俩之间的心结。

比赛的压力之下，我同冯羽能够约会的机会更少，好在我放寒假比较清闲，紧着他的时间可以一起吃吃饭散散步。

眼看临近决赛，冯羽同Smile的众人一起提前去了重庆准备，我便在家孤孤寥寥地完善去南京替我导师开会的PPT。

忽然又接到我导师的电话：“小任呐，你大会发言准备得怎么样啦？”

我老实回答：“差不多了，薛老师。”

薛老师支支吾吾起来：“小任呐，是这样的，年底会议太多了，本来让你替我去南京，是因为我要去重庆参加另一个会嘛，但是呢，我刚知道你师母也要去南京开会呢，我们这也是聚少离多……”

“我可以去重庆！” 我近乎失态地惊呼出声。

大概是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薛老师把剩下的说辞生生咽了回去，又道：“可是两个会的内容不一样的呀，你还得重新准备……”

“没问题的薛老师！”我已经蹦了起来，“不就熬个夜嘛，哪有让您和师母团聚重要！您把PPT发我，绝不给您丢人！”

于是我愉快地同导师换了开会的城市，虽然确实苦熬了一个大夜才把发言内容熟透了，但想到可以去陪冯羽，就好像没有一点儿倦意。出于担心扰乱冯羽准备比赛的心绪，我还是决定不提前告诉他，想约着余音一起去重庆，可惜快过年了余音事多走不开，我只好独自前往。

周五下午，我到重庆之后，先去会场讲完PPT，然后替导师同几位关系比较近的师长打了招呼，就打车去比赛场馆。

余音在家上网看直播，我一路上不停收到她的微信：

“搞什么啊？这第一局简直被Autumn平推了啊。”

“李教练疯了吧，总决赛了突然练起什么射核体系，让Wing神当工具人养Silence，这怎么打啊？”

“Autumn都打了多少年的射核体系了，他们的射手Neo更是像Wing神一样最顶级的选手，Silence这种后辈怎么跟他对线啊？”

“我靠，Wing神根本使不上力，这都连输两局了，李教练都快被骂死了啊。”

……

虽然我恶补过，Autumn确实是Smile实力最强劲的老牌对手，射手位Neo也是和Wing齐名的神级选手，人称Neo皇，两支队伍也纠缠两三年了，可往往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不至于打成今天这样一边倒。

余音的意思是李教练用了新战术，弃野重射，但Silence毕竟年轻，又跟Neo皇对线，并不能像Wing一样强势带领队伍节奏，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一路惶惑地到了现场，在观众席坐定，把注意力转移到播放比赛的大屏幕上。

已经是第三局了，Wing这场玩的是兰陵王，确实是他很少拿出来用的英雄，也很难起到Carry全场的作用，这一局基本就靠阿赛的孙尚香来输出了。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这时候Smile的两路高地已经全破了，Autumn还往水晶压。

广播里是语嫣熟悉的声音：“嬴政守家能力还是非常强的，Autumn没有前排顶不进去。这！兰陵王进场了，开到了虞姬，这个机会找的非常好，直接带走了两个后排，打了波一换二，又是Wing神站了出来！这一波Smile守住了！”

不认识的男解说继续道：“嬴政还在扫射，Autumn全残，Smile要反一波了？孙尚香也起来了！一技能接二技能，普攻，点死了蒙恬，再走位，普攻，大招，三杀！Smile反一波！”

“让我们恭喜Smile拿下比赛胜利！”

“实际上关键时刻还是Wing神站了出来啊。”

“但这一局Silence顶着连输两局的巨大压力最后的表现也十分亮眼，终于让我们对Smile以射手为核心的全新体系产生了一些期待。”

“Autumn最后一波有些着急了呀，如果稳一点及时回撤……”

我看着大屏幕上2:1的分数，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了，我便低下头看余音发来的微信：

“最后还是靠我大Wing神啊。”

“不过阿赛这孩子最后总算也是站起来了。”

“不行，气死我了，打得这么难，我再去看看论坛怎么骂老李的解解气。”

我忙回复过去：“别去网暴李教练啊！”

余音大概确实心情激愤，一时没有回复我，反倒是冯羽利用休息时间给我发了消息：

“开会顺利吗？”

我沉吟着回道：“讲完了，挺顺利的，还见到一些敬仰的前辈，这一趟很充实。”

冯羽：“回酒店注意安全。”

我：“嗯，回去就可以看到直播啦，加油加油。”

冯羽最后回了一个“奋斗”的表情结束了对话。

我舒了口气，然后盯着手机屏保发呆，比赛就是比赛，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可能知道结局。

谁能想到第三局Autumn会被Smile反一波？

谁又能预测接下来的比赛情况呢，2:1变3:1变4:1，Autumn直接结束比赛，还是2：2变3:2变4:2，Smile让二追四？

或者打到3:3再来一场经典的巅峰对决？

而李教练还会一意孤行地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继续训练他的新体系吗？

正胡乱思索折着，微信对话框突然又弹了出来，这次是余音：

“卧槽，野啊宝贝。”

随后是一条视频连接。

看到视频封面我心里便咯噔一下，僵硬着手指点开链接，手机画面上，是一男一女在一场大雪中拥吻，身旁是一辆亮着车灯的白色轿车。

冯羽的脸不算清晰，但那身红白队服上的名字不言而喻。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地一直不停往下沉，周身的寒意让双手甚至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比赛现场广播里突然传来语嫣惊疑的声音：“渺渺兮？”

我醒过神抬头一看，舞台上的大屏幕里，正是我苍白无措的脸。

27

下一秒，我的表情就变成了笃定：

绝不可以影响冯羽比赛。

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我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要尽快离开才行。

站起身，眼前却忽然猛地一阵强光闪烁，各种举着相机和话筒的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全都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咔咔声一刻不停。

“请问你就是Wing神的女朋友渺渺兮吗？”

“请问关于月亮的故事是真实的吗？”

“请问你们发展到了哪一步呢？准备结婚吗？”

耳边嘈杂不已，眼睛被极高亮度的闪光灯刺激得睁不开，我把手抬起来遮挡强光，只低头往外走，“不好意思，请不要影响比赛。”

可没有任何人退让一步，我面对着一堵结结实实的人形围墙，根本无路可走。

广播里语嫣的声音也焦急起来：“小姐姐是素人，请大家不要打扰她，请安保人员去维持一下秩序……”

但这些话此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努力思考对策，甚至恨不得把包里的几千块现金钞票拿出来撒，让他们哄抢去，也许这样我才能趁乱离开。

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脱身办法，我把手伸进包里，捏住了那沓并不算厚的钞票。

“别拍了，别拍了！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几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格外清晰。

随即有更多的女孩子开始附和：“不要拍了！保安呢，快过来呀，再不来就报警了！”

身后还有人道：“渺渺兮小姐姐，你来从我这里走，我们给你让道！”

我转头看到乱光闪烁之中，粉丝们一张张忽明忽暗的脸，全都是善意和诚恳，心中一热，手指松开了钞票。

蓦地又有人喊道：“Wing神来了！”

于是在一路尖叫声、议论声，还有照相机和聚光灯的拥堵之下，冯羽突然出现，一语不发地走到了我跟前，迅速摘下自己的鸭舌帽罩在了我的头上，然后揽住我的肩膀往外走。

我低着头尽可能让帽檐遮住我的脸，一边不停地同让路的粉丝说“谢谢”。

直到后台的通道大门被关上，冯羽的胳膊才稍稍松开，波波、小K几个立刻都围了上来：

“羽哥，嫂子……”

但冯羽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搂着我迅速往里走，直到进入一间休息室，才将我松开，然后立刻转身把门反锁了起来。

而门被关闭的前一秒，我听到阿赛在外头大声喊：“羽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跟你一起！”

我拉住冯羽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没事，”冯羽没有回答，只是摘掉我的帽子，右手安慰地摩了摩我的脸颊，“这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我越听越不对，来不及继续问，就听到李教练开始在外面框框砸门：

“臭小子，这比赛你还打不打了？给老子出来！”

冯羽毫不理会，拉着我去坐沙发，我又扯住他的胳膊：“你不会真要放弃比赛吧？”

“这种不干净的比赛有什么好打的？”

声音很大，外头李教练砸门的动静也消失了，片刻才听李教练道：“你先出来把比赛打完，你放心，这件事情最后一定会给任小姐一个交待。”

“今天这事儿是个局？” 我沉吟着问道，“可是并没有人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比赛现场。”

“他们摆明了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曝光新闻，你在不在现场效果是一样的。”

“是Autumn战队故意买的新闻，想搞你的心态吗？”我提出疑问。

冯羽摇摇头：“视频是在北京拍的，Autumn手没那么长，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杨总脱不了干系，他那脑子里想的尽是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冯羽看着我，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不过能见到你我总是高兴的，别管那些了，你先踏实休息一下，这黑眼圈一看就没休息好。”

杨总就是Smile俱乐部的老板，我叔见过一回，评价倒是挺不错。

李教练又开始砸门：“臭小子，你跟俱乐部签了合同的，再不出来当心告你违约啊！”

“那敢情好啊！”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Wing宝你来Autumn吧，你要是肯来，多少违约金咱都掏了。”

这一声“Wing宝”着实让我怔住了，正疑惑这是谁，冯羽便用嘴型告诉我是Autumn的核心射手Neo。

果然门外阿赛等开始赶人：“这里是Smile的休息室，你们来干什么？”

对方不甘示弱：“这里是走廊啊，Silence哥，我们去洗手间路过不行吗？”

我懒得再听外头小学生吵架，只向冯羽正色道：“我也希望你可以继续把比赛打完。”

冯羽盯着我看，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很难不对你造成影响，但是我也知道人的精神在高度集中时，心里是可以没有一丝杂念的。我做到过，我相信Wing神也可以做到。”

冯羽抿住唇：“我不是害怕自己的心态被影响……”

我摇头道：“我也不认为这场比赛是不干净的。对，我知道这里面充斥着俱乐部、联盟还有投资方之间的各种博弈，但你不需要理会这些，只要你们十个选手是干干净净的，这场比赛就是干净的。只要你们场上的十个人都想赢，都拼尽全力，就没有人可以操纵这场比赛……你相信你的队友，和你的对手吗？”

听完，冯羽便看着我笑了：“好好，先把比赛打完了，再去找老杨算账。”

打开休息室的门，外头Smile和Autumn的众人还在吵闹，李教练正在不远处打电话，看到我们突然出现都愣了。

Autumn一个白净的男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听声音正是Neo：“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啦Wing宝？”

“真想影响我们家冯羽打比赛，这点儿把戏算什么，至少得把我绑架了才行吧？”

我抱着胳膊开了口。

“但是，据我所知，王者联赛的基本盘也就那么丁点儿，没几个资本家瞧得上，不至于花什么大力气绑架我吧？”

声音不低，我就想让所有人听见，然后把话传出去。

冯羽转头看我，眼里是带着惊讶的笑意。

Neo眉毛扬起：“呵，还以为我们Wing宝现在有了一个软肋，没想到其实是个靠山呀。”

阿赛默默道：“羡慕吗？这是我们全队用11颗智齿换回来的嫂子。”

说着波波和安安纷纷抬手捂住了脸颊。

Autumn立刻全员吃瓜脸，我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李教练冲我点了一下头，便开口道：“好了好了，调整一下，准备比赛了。”然后同工作人员一起指挥，“别勾肩搭背了，一会儿你们从这边上，你们从那边上。”

气氛已经缓和下来，选手们的心态也轻松了许多，我目送众人返回赛场。

前方是刚比了一半的总决赛，是双方生死缠斗了数年的王牌对手，是所有战队梦寐以求的冠军奖杯，不应当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这一场最高水平电子竞技的纯粹性。

我曾经质疑过Wing，但这一次我选择相信冯羽，相信这十个男孩子干净的梦想。

在千千万万王者玩家的眼球聚焦之地，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对于最高荣誉的致命渴望。

还有外面那些善意的粉丝，他们付出的巨大热情也值得一场精彩绝伦的视觉回馈。

我回到休息室继续看电视转播。

上半场以2:1结束，Autumn净胜1局，按照总决赛BO7的规则，谁先拿下4场胜局，就可以赢得比赛。

第4局比赛一开始，原本嘈杂混乱的现场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总决赛的门票并不容易买到，我也是托余音帮忙才弄到的票。来到现场的大都是王者发烧友，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场巅峰对决的任何精彩细节，因此观众的情绪很快就从八卦中抽离开来，投入到了比赛中去。

但余音可能是个假粉丝，或者说她对我的关注度更高，第4局比赛已经开始选英雄了，她还在源源不断地给我发微信：

“卧槽这个停车场视频怎么一直挂在热搜上下不来啊，Smile不知道花点钱去把热搜撤了吗？”

“哎哎哎，我知道为什么不撤热搜了，总决赛下半场观看人数暴涨啊，都快奔十倍了都。”

“没事小湫湫，你放心，那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你，不慌不慌。”

“诶，奇了怪了，现场拍到你的照片倒是一张都没流到网上，我点开几张图都挂了，看来是有人在刻意保护你啊，那就好，省得姐姐出手了。”

……

小师妹则等了一会儿才联系我道：“师姐，你放心，我生等了半小时，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朋友向我打听你的事儿，看来你是一点儿没有暴露，放心吧！”

沈籍也给我来了一条微信：“需要帮忙吗？”

我忙回复：“暂时不用呢，谢谢。”

注意力继续回到比赛上，第4局，Smile终于回归了以Wing为核心的作战策略，选出强势打野英雄：镜。

刷野、吃线、蹲人、反野、开龙……思路非常清晰，完全是冯羽最熟悉的强势野核节奏。

Neo的孙尚香则完全属于被针对的状态，第一波安安的东皇大闪吸住孙尚香，Autumn被镜收掉两个人头之后，差距便打开了，Autumn再也无力回天，东皇甚至开着奔狼找孙尚香，Autumn四保一都保不住，终于在十分钟左右结束了第4局比赛，比分来到了2：2。

解说席和评论席都在猛夸Wing，却都默契地没有人提中场休息时的插曲。

我趁着比赛间隙又刷了刷手机，停车场视频仍挂在热搜上，但所幸并没有什么人来找我求证吃瓜。

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任小姐，我是杨麒，方便聊两句吗？”

28

杨麒，是个狠人。

这是余音的评价。

大概是说他白手起家，在完全没有资本注入的背景下，把Smile从一名不文的小俱乐部，做成了王者荣耀联盟的头部战队。

个中细节未可知，但此刻见到杨麒主动来找我，我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余音的这句话。

“请进。”我起身打招呼，“杨总好。”

“任小姐，您坐。”

杨麒径直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那气势似乎把这间休息室依然当做了他的主场。

我有些不适应：“您比我还年长几岁，不用这么客气。”

“好，那咱们都不说‘您’了。”杨麒笑了笑，“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

我看向杨麒的眼睛：“杨总不会也是看到中场休息的大屏幕，才知道我来的吧？”

杨麒很坦白：“你迟到检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然后正襟危坐，“很抱歉，任小姐，把你卷入了这些事情。”

我咬牙：“你是故意的。”

“是。”杨麒依然低着头，“很抱歉利用了你，我会尽可能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

完全是一副躺平挨打的样子，直接给我整不会了，连指责的余地都没有，似乎只剩下原谅他这一种选择。

我语塞：“杨总说话一向这样直接吗？”

杨麒道：“任小姐是科学家，在我心里科学家是极致理性的，所以我认为同你沟通直接传递信息就好。”

这顶高帽戴得我一时又没接上话。

杨麒继续道：“长期以来王者赛事低迷，这是你也知道的……”

我找到了话头：“那要看跟谁比了，跟NBA当然没法比，但还是比许多冷门体育项目火热很多吧？”

杨麒并不否定我，耸肩道：“那你就当是资本的贪婪吧，总之现在的热度还远远不够。”

我想起余音告诉我，绯闻曝光以后，总决赛下半场的观看人数直接翻了十倍。

“所以，冯羽成了你们设计的爆点。”

杨麒点头：“冯羽原本就是王者荣耀热度最高的选手之一，虽然他不愿露脸，这份神秘感依然牢牢吸引着许多粉丝。”

“但，还是不够。”我直视资本的贪婪，“露娜敌方水晶连换五件装备，五连绝世，不够；李白逆版本而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够；五次冠军MVP，也不够……”

“不够。”杨麒接过我的话，“再强的技术，再优秀的意识，再多的冠军，都不够。”

杨麒顿了顿，继续道：“想要造神，真正能够打动人、吸引人的，还是人性。或者说，人性的弱点。克服掉这样的人性之后，重压之下再去赢得冠军，才是真正封神的时刻。”

我咬住了唇，心里清楚，杨麒说的是对的。

这一场比赛虽然艰难，但只要打赢了，冯羽在整个王者荣耀赛事历史上的地位，都将无人能及。

“所以，听说你来比赛现场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有多激动吗？”杨麒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冯羽他果然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从他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赢了。”

我摇头：“可这些都不是冯羽想要的，他只是你们用来吸金的工具。”

“对，我是那个坏人，没关系的。”杨麒毫不掩饰，“冯羽是被利用的，是清白的，没有人可以指责他，甚至更多的人会心疼他，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这样露骨的表达方式我完全无法适应，只皱着眉不语。

杨麒继续道：“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场外，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去干预比赛的公平公正。最后能决定比赛结果的，依然只有他们场上的十个人，这不也正是你把他劝回去打比赛的原因吗？”

我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厌恶的表情：“这十个孩子的梦想就这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错了，我才是守护他们梦想的那个人，至少我能保证这个赛场是干干净净的。”杨麒声音很有力，但忽然露出苦笑，“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老李敢拿总决赛练阵容啊。”

我扯了扯嘴角：“就算打输了，不也是在你的计划之内吗？观众会心疼冯羽被人恶意曝光恋情，影响了比赛，不会过多苛责Smile，虽然没有达到所谓‘封神’的目的，您也是稳赚不赔的。”

杨麒承认：“确实，Autumn的实力我也是认可的，本来胜率就是五五开，如果输掉比赛我也是有预期的。”

我声音提高了一些：“可是你不担心输掉比赛以后冯羽被骂恋爱脑吗？”

“三年来，他打哪一场比赛时没有想过你？”杨麒很淡定，“甚至说，他顶着‘她好像月亮’的id，打哪一局巅峰赛或者排位赛时没有想过你？影响他一次次三杀四杀，影响他一次次拿冠军了吗？”

我再次语塞。

“冯羽本来就身置其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都是他注定要经历的。” 杨麒继续道，“我只是很抱歉，这次利用了你。”

“我谢谢你啊，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抱歉，但依然还是做了明知道会伤害我的事。”

杨麒抬起头：“我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情会伤害到你。”说着目光瞟了一眼电视上的语嫣，“如果这次新闻的主角是语嫣那样的女孩子，我也许反倒不会这样做了。她们看着光鲜张扬，其实毫无根基，如果这样被抛上风口浪尖，确实承受不住，但你不一样。”

杨麒看着我继续道，“你绝不是弱势的一方，恰恰相反，你足够强大到可以被我利用，因为有太多的力量在保护你。我有绝对地把握可以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低到接近0，而就算我失手了，你的家庭，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学校，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保护起来。所以，很抱歉，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利用你。”

我听得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谢谢你的直言不讳，但我也直言不讳地说，我厌恶你的所作所为，看似真诚坦白，实际上相当自以为是，把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当做傻子愚弄。所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接受这样的结果。”杨麒也站起身，“我预期到对你产生的最大伤害，就是现在这种心理上的膈应。”

我再也不想同这种人讲话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这时电视里传来了第五局比赛的结果：Neo以招牌英雄公孙离带领Autumn取得了这场胜利，比分变成了3：2。

第六局就是赛点局了，如果Smile再输掉这一局，整场总决赛也就结束了。

我再看向杨麒，杨麒也把注意力从电视上收了回来，最后向我道：“别担心，还有机会。”便退出了房间。

我又坐回沙发，手指按紧了真皮扶手，其实很害怕这种感觉，这和我做实验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控的，谁也无法预测这一场比赛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我已经不再关心这场新闻可能造成的舆论后果，只希望冯羽能够用自己全部的实力追寻到他渴望的那份荣誉。

第6局，Autumn依然是针对Wing进行的Ban英雄，这一局甚至用掉了三个Ban位：澜、露娜和宫本。

解说一下兴奋起来：“这把Ban得Wing很难受啊，这是又要逼Wing神掏出李白吗？”

而Wing最后选出的打野英雄是：梦奇。

“Monkey呀，Monkey，啦啦啦啦Monkey……”

对于这个英雄，我并不熟悉，印象里就是个可可爱爱的灵活胖子。

我努力回想，似乎也并没有看过冯羽玩梦奇，再拿出手机翻了翻冯羽的账号，居然还是个绿豆，基本没有什么熟练度。

开局并不顺利，这把Autumn选择的是镜，按照介绍的意思，梦奇刷野的速度不如镜快，因此Autumn很快就来反蓝，而安安的小明为了帮梦奇守住蓝buff，被Autumn中野辅边集火送出了一血。剩下Smile三打四，又少了一个buff加成，第一波团战Smile失利，被打了个二换三，Wing的梦奇也倒下了。

复活后并没有和平发育两分钟，Autumn再次中野辅边联动，强行反蓝，但这一次Wing似乎预见了Autumn的动向，绕后反制，梦奇的坦度也体现出了优势，配合小明的保护在承受了集火之后并没有倒下，甚至又和小K的周瑜合作打了波0换三，一举扭转了局面。

而之后就进入了Smile的优势期，Autumn不敢再轻易开团，只能眼睁睁看着防御塔一座又一座被磨掉。

终于Autumn的镜沉不住气，寻找机会，企图绕后切C，而Wing神表示“没人比我更懂绕后切C”，一下抓个正着。

差距再次拉大，Smile稳扎稳打，最后在10分四十秒成功拿下比赛。

男解说惊叹：“没想到Smile还留了这一手，Autumn大意了啊！”

语嫣道：“不是Autumn大意，是Wing神英雄池太深了！”“

男解说继续道：“是啊，已经打到了第6局，还三Ban打野都没有Ban完Wing神的英雄池！现在比分来到3:3，接下第7局就是巅峰对决了，双方会掏出什么样的阵容呢？我们拭目以待！”

我知道，巅峰对决是没有Ban-Pick环节的，双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擅长的英雄，甚至有的版本有一些绝对强势的阵容，双方可能选成一模一样的英雄。

电视上是选手们一边拿起水杯喝水，一边同教练还有队友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最后我看到冯羽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脖子上的W字母项链，然后拿起了手机。

大屏幕开始一个个呈现双方选出的阵容。

Autumn这边，Neo皇毫不客气，依然选出了自己最强势的招牌射手公孙离。

而下一秒，大屏幕显示出，Silence选出的也是：

——公孙离。

29

接着，双方选出的辅助都是大乔。

这一选择是没有悬念的，大乔的二技能配合公孙离的回伞，这种组合是王者荣耀的最强体系之一。

至于打野位置，毫无意外，Wing也选择的是自己王牌英雄——镜。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Autumn的打野选手小轩，选出的也是镜。

最后的边路和中单也是一样的：廉颇和不知火舞。

现场一片沸腾，解说非常兴奋：“公孙离对公孙离，大乔对大乔，镜对镜，廉颇对廉颇，不知火舞对不知火舞，这不仅是因为版本最强阵容，也是Silence和小轩对前辈充满勇气的挑战啊！”

比赛开始以后，第一次节奏却是波波的廉颇带起来的，趁着Autumn在打龙，廉颇进场控住对方三人，紧接着Wing的镜进场直接二连击破了对面的火舞和大乔，小K的不知火舞也收割掉了小轩的镜，虽然Neo凭借自己极高的身法和操作丝血逃生，但这一波Smile打了波0换3，已经取得了大幅优势。

可Autumn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牌强队，心态非常好，接下来稳扎稳打，耐心发育，虽然放了两座边塔，但经济差不断在慢慢缩小，只要装备上差别不大，团战就可以一打。

这时上路蹲草的Wing又蹲到了对方来清线的不知火舞，但不巧的是火舞身后还有一个镜。这时候Wing的装备尚不成形，在没有复活甲这类保命装备的时候，即便是Wing也不可能做到一打二，在解说以为Wing要后撤的时候，只见Wing在草里转了一圈，还是选择了先手出击切掉了对方的不知火舞，随后当然自己也被小轩成功收割。

解说非常不解为什么在优势的情况下Wing要和对方一换一，这样算下来其实对Smile来说是亏的。

尤其是语嫣，连连在问为什么，利弊得失如此明显，这样的打法并不符合Wing一贯的风格。

但比赛仍在继续，接下来短暂的和平没有持续一分钟，中路草丛蹲守的Silence忽然抓到对方大乔的一个走位失误，一顿输出把大乔打残，使大乔不得不退到后排回家补状态。这时中路兵线也进了Autumn的防御塔，波波立刻先手开团，闪现进塔打了对方廉颇和公孙离一套，虽然Neo走位灵活躲避掉了大部分的伤害，但扛不住安安已经用大乔的大招把远处的Wing传送了过来，Wing没有理会眼前丝血的廉颇，而是一个大招远距离换位成功收掉Neo公孙离的人头。然后Wing继续操作，试图继续飞行换位杀人，但Autumn的大乔已经回到战场帮助队友从泉水补满了状态回来，Smile大部分技能都已经冷却，无法继续强攻，选择了回撤。

接下来双方就进入了运营兵线的冷静期，Autumn在经济落后的状态下基本上绝不接团战，好在自己也是大乔体系，比较擅长运营兵线。

而Smile也是不停去拿对方的野区资源，控龙，滚雪球，扩大优势，也尽量避免团战，因为一次的团战失利就可能使之前的优势全无。

但很快，Wing又一个人在下路蹲草，迎着Autumn抱团清线的四人，在人群中切掉了对面的不知火舞，再次一换一，还打掉了小轩的一个复活甲。

这时中路Smile的兵线已经进入了Autumn的高地塔，Autumn大乔立刻带着队友回防。Silence点塔心切，迟退了一步，被对面廉颇大闪扑了过来，小轩的镜也立即开大跟上，但瞬间Silence按出大招，利用公孙离这个控制技能将小轩击退，惊险之中丝血逃生。

解说惊呼：“Silence这个大招，非常冷静，而且反应极快，难怪敢在Neo皇面前掏公孙离了。”

一波激烈交锋之后，双方再次冷静下来，Autumn依然在努力地运营兵线，不再理会中上两路兵线的劣势，只留下一个火舞守家，从在下路推到了Smile的高地。

同样Smile这边也是留下了一个火舞守家，其余四人已经打到了Autumn的水晶。

Smile集火秒了不知火舞，而不知火舞选择用生命清掉了这波兵线。

同样在Smile的水晶处，小K也被Autumn集火点死了。

Wing立刻乘坐大乔的二技能回防，而Autumn这边四人也回到了自家守水晶。

但在Smile水晶处同小K的一波交战之后，Autumn的状态并不满，而且这时兵线又进入了Autumn的水晶，加上经济上的优势，Smile射辅边三人并没有选择后撤，毕竟离胜利就差一点点了。

Silence的公孙离首先点死了状态不满的大乔，而小轩也选择第一时间切死大乔防止她用大招把Wing传送过来支援。紧接着双方一顿技能互换，眼花缭乱之中，只见水晶前的英雄们一个个倒下，又因为复活甲一个个站起来，继续交换技能，最后站在水晶前的只剩下几乎没有血条的Silence。

解说语速很快：“Neo状态不满被Silence点死，有复活甲又站了起来，立刻被波波的廉颇控制住，加上Silence的伤害血量几乎瞬间消失，但Neo还在操作！扔伞换位，继续输出配合队友点死了波波，这一波简直来去无踪，神出鬼没！这边Silence转身也点死了廉颇，然后一个普攻A死了原本就没有血量的Neo。但Neo临死前也和小轩配合打出了Silence的复活甲，可Silence的公孙离带的是狂暴！站起来后狂暴一点，疯狂输出，小轩大招还没冷却好！小轩也倒下了！Smile三打四打赢了！这波赢在了召唤师技能！赢在了Silence带的狂暴！”

近乎没血的公孙离，细小瘦弱的身影在水晶外呆了两秒，直到镜带着兵线过来了，公孙离似乎才回过神来，抱着伞，开始一下又一下，笃定地攻击敌方水晶，直到那爆炸的光柱突破屏幕，照耀天际。

“恭喜Smile俱乐部获得本届王者职业联赛的总冠军！”

我一下激动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四看无人，又默默坐了回去。

镜头一转，冯羽摘掉耳机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小K、波波和安安三个则激动地抱住了呆坐在椅子上的阿赛，阿赛忽然大叫一声，四人又激动地抱住了他们的羽哥。

漫天的金色雨从空中飘下，落在了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李教练也举着队旗冲上了台。

解说还在继续，语嫣有些哽咽：“这是Wing神职业生涯的第6个冠军，而这场比赛我最感动的是看到Wing神作为老将和战队领袖的那一种牺牲和付出。不光是第三局兰陵王拿着不多的经济在队伍绝境时站出来扭转局势，更是在最后一局，因为Silence带的召唤师技能是狂暴，而不是像Neo一样带的净化，他是没有办法解除对面不知火舞的控制技能的。Wing神只能一次次去找对面的不知火舞一换一，哪怕是在优势期。因为只有清除掉这个对Silence不利的因素，才能给Silence机会发育，才成就了Silence最后一波的高光操作。”

“是，从赛内语音我们可以听到，跟教练讨论巅峰对决阵容时，面对Neo要Silence拿公孙离他其实是不自信的，但Wing只说了一句：‘拿呗，我兜着’，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们可以看到Wing已经完成了一场完美的蜕变，从三年前天才打野少年，成长为如今风轻云淡的老将……”

这是冯羽的第6个冠军，但是我陪冯羽拿到的第一个冠军，一种由心而生的自豪感充满了胸腔，使我激动得几近呼吸困难，于是我打开休息室的门想透透气。

Autumn一行人正好从我门前经过，Neo走在最后，停下脚步，主动同我打了招呼。

情绪低落，却不算颓败。

我有些尴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明明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历经艰苦走到这最后一步，真的是最后一步，甚至打满了BO7的七局比赛，但是也就差在这最后一步了。

多么遗憾啊！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Smile举杯庆祝的画面，却没有人注意到这只亚军队伍是如何走下台的。

又是Neo先释怀地笑了笑：“还是差了一点点运气，但下个赛季很快就会来了。”

我点点头，又忍不住惋惜：“电竞真的很残酷。”

真的很残酷，无论你多有天赋，多么努力，冠军永远只有一个。

无论你如何拼命奔跑，最后能到达终点的，只有幸运女神眷顾的极少数那几个人。

“是，这个圈子其实是充满遗憾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眼睛莫名湿润起来，在拿到冠军之前，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冯羽是怎么走过的呢？

“所以，打职业电竞，最先要学会的一定是拥抱遗憾。”Neo最后冲我笑了笑，“现在我就要去拥抱遗憾了，告辞。”

送走Neo，我仍伫在门口发呆，直到冯羽独自一人回来了，而李教练和其他队员都去了采访区。

冯羽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拥抱，低声喃喃：“我感觉好像做梦，三年前我怎么敢想，现在居然可以同时可以拥有冠军和你。”

我也抱紧了他回应：“你真的很棒。”

冯羽松开我，抄起我的手掌，认真道：“我要把你抓紧了，总觉得现在幸运得不像话。”

我也幸福地笑了笑，然后和冯羽商定，先去他们酒店办入住，再等李教练他们回酒店了一起庆祝。

但是刚到停车场，我们又被一群媒体团团围住了。

我们都沉浸在胜利夺冠的喜悦里，几乎忘记了比赛中间的那一场变故，但很明显，现在舆论仍在发酵。

有限的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不让记者们扑到我们跟前，而冯羽一言不发，只护着我向车位走过去。

但麦克风还是一直不停地伸到我们脸上：

“Wing神，请问你和渺渺兮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呢？”

“请问渺渺兮真的就是月亮小姐吗？关于月亮到底是什么典故呢？”

“网传月亮小姐一直是Wing神的精神力量，请问Wing神这次拿下冠军有多少是月亮小姐的功劳呢？”

我顿住脚步，扶了扶墨镜，转过身：

“他刚刚拿了冠军。”

我一开口，周围的嘈杂声都不见了，冯羽握紧了我手，知道我想说话，就等着我说下去。

“上个星期，他被Eagle的一帮小朋友针对，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手速要崩的时候，他坚持了下来，才取得这场总决赛的门票。”

“今天的总决赛，他们和Autumn打满了7局比赛，打到了巅峰对决。为了队友，为了团队，他玩工具人打野，他一次次地去和对面一换一，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后辈，何等艰难才拿下这场胜利。”

“三年来多少次失败，又多少次振作，这条路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走到今天。他刚刚拿到了职业生涯的第6个冠军，前无古人的6个冠军！但是现在，你们在干什么？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庸俗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吗？”

“他拿冠军，能有我什么功劳？是我帮他打的比赛吗？是我跟他打的配合吗？是我帮他Ban-Pick的吗？还是我给他发的工资？你们喜欢写爱情故事为什么不换个圈子？你们懂什么是电竞精神吗？”

这一天下来我情绪波动过大，言语间不免激烈了些，但周围的记者并没有被我的言辞击退，反而有人抓住机会立刻问道：

“那渺渺兮小姐认为，什么是电竞精神呢？”

我一时语塞：“在电竞面前我连小学生都算不上，不敢妄说。”

记者并不为难我，转而道：“那能不能请Wing神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立即意识到，这又是个圈套，因为放在平时的话，即便是专门的记者会，他们也很难采访到冯羽，这会儿倒被他们抓住机会了。

转头看向冯羽，只见他脸上巨大的墨镜之下，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冯羽清清嗓子正色道：“这样的深度采访还是跟俱乐部另约时间吧，谢谢。”

然后把我塞进了副驾驶。

记者没有再追问，我们顺利驶离。回到了Smile入住的酒店，已经十一点多了，冯羽帮我在他们楼层另外开了一间房。

机场寄存的行李也送到了，我收拾了一下，准备晚点跟冯羽下楼去参加Smile的庆功宴。

临出门前，我最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却看见内衣上一片红色，不禁傻了眼——姨妈提前到访了。

十年来，每个月的这几天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何况现在寒冬腊月，我又熬了几个大夜，这一晚怕是不好过了。

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不能再作死继续熬夜了。

我咬咬牙，微信告诉冯羽自己连续熬夜身体不适，不能去帮他们庆祝了，然后跟前台要了包卫生巾，但他们没有止疼药，我只好在外卖平台下单去买，买完就躺在床上静静等着。

左等右等，不光是小腹疼起来，还诱发了偏头痛，视野也开始缺损，一片绝望之际，电话铃终于响了，我艰难地划开接听键：“师傅，您把药放酒店前台，让他们给我送来就行。”

“什么前台啊？你家怎么有狗啊，我怕狗啊！”

师傅开着免提，我听到大宝熟悉的叫声，顿时眼前一黑——

我忘记改地址，止疼药送到家里去了。

害怕我妈会担心，我咬着牙道：“师傅，你走吧，东西送你了，别跟他们说。”

“哎，我可不要你东西，就搁大门口了啊，你待会儿自己出来拿，我先走了。”

怕狗的外卖师傅一溜烟儿跑了。

果不其然，我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湫湫，你在哪儿呢？”

我努力调整好呼吸，显得没有那么虚弱：“妈，我跟冯羽在一块儿呢，手机不小心按错点了个外卖，您甭管了，接着睡吧。”

我妈道：“我也说，算着没到日子呢啊。”

“妈，冯羽他们刚赢了比赛，正庆祝呢，太吵了，明儿我再给您打电话。”

“成，你们玩儿吧。”

挂上电话，我想再点一次外卖，可是偏头疼造成的视野缺损症状，让我根本无法看清手机屏幕。

我闭上眼睛，开口道：“嘿，SIRI，打给余音。”

“湫啊，你这会儿不陪Wing神，打给我干嘛？”

余音的声音睡意朦胧，明显是被我吵醒了。

“音音，我现在特别难受，帮我买一盒布洛芬送到XX酒店来。”

“我靠，你不会这时候来大姨妈吧？”余音一下清醒了，“我现在就给你买，Wing神知道吗？需要我给你叫救护车吗？”

想起以前那些在课堂上疼昏倒被叫救护车的社死时刻，我赶紧阻止余音：“不用，不至于，你快买吧，我住1213。”

“买了，买了，已经下单了，你先努力睡会儿，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

“嗯。”

打完电话，我闭着眼睛，明明头脑昏沉，身体疲惫至极，却怎么都无法进入睡眠。

半睡半醒之际，敲门声响起，我努力醒醒神，想爬起来去开门，却只觉得小腹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揉搅，没有一点力气。

挣扎着坐起来，便听到门口响起了刷卡声，然后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是冯羽。

我耷下脑袋，太丢人了。

冯羽快步走到床前，拨开我的头发，把一个胶囊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在我唇边递上了一杯温水。

我吞下止疼药，又多喝了几口温水，感觉肚子里舒服了一点，才抬头问道：“余音让你来的？”

“是阿姨先给我打的电话，幸好楼下就是药店。”冯羽拧上保温杯，又把脸凑到我面前，“这种事情你不找男朋友，打给余音干嘛？”

我撇过头：“我不好意思。”

冯羽把我的脸掰了回来：“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之间还不够亲密？”

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情况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你还好意思承认。”

冯羽抬手盖住我的眼睛，同时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一个温柔绵长的亲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布洛芬起效时间最短也要半个小时，我明明肚子还在痛，左侧太阳穴也一直剧烈搏动着，可唇齿间的甜蜜缠绵却让我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直到我身体瘫软，被冯羽压倒在枕头上，我忽然想起什么，抵住了他的胸口。

冯羽立刻停止亲吻，撑起身子问我：“疼得厉害了吗？”

“不是，不疼了。”我继续推他，“你先下去，床单是脏的。”

“不脏。”冯羽俯身又吻下来。

我还是怕弄脏冯羽的衣服，撇头躲开这个吻：“我不疼了，想去洗个澡。”

“好。”冯羽终于起身，将我也拉了起来，然后道，“方便让我在房间里多呆一会儿吗？怕你再出事。”

我看着冯羽认真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的关系应该足够亲密到可以这样了。

他需要我的信任。

我点点头，转身去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中，我不停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外面是我的男朋友，是和我做过最亲密事情的人，我希望和他共度一生，很大可能以后我们还会做更亲密的事情，所以，现在在他面前洗个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吹完头发，穿戴整齐，我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

冯羽正在摆弄一个外卖的袋子，这时转头问我：“宝宝，你穿这个睡觉会不会好一点？”

我立刻认出来，那是一包考拉裤。

他居然给我买了一包考拉裤？

他怎么会知道考拉裤这种东西？

等会儿，他刚刚叫我……宝宝？？

见我傻愣在原地，冯羽走过来把包装袋递到我手上，继续道：“拿去换上吧。”

我看着冯羽一脸认真，目光几乎抖动起来，赶紧接过袋子，转身关上了浴室的门。

再次将门打开，冯羽正抱着胳膊倚在墙上，低着眼睛含笑看我：“怎么，不习惯我叫你‘宝宝’？”

我说出心里话：“我比你大。”

冯羽靠近我，戏谑道：“所以，你喜欢我叫你‘姐姐’。”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环住冯羽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

25岁以前，我会认为，现在冯羽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可以订外卖，我可以找酒店员工，我可以求助远方的朋友，甚至，我可以打120，可以花钱找一个护工来照顾我。

我知道我完全有能力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但像现在这样，被人呵护着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冯羽也紧紧抱住我，亲了亲我的额头：“我希望，我是保护你的那个角色。”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表现得这般柔弱，可此时此刻，依靠在冯羽的胸口，我好像愿意卸去所有力量，退化成一个小婴儿，把全部的信任和依赖都给他。

“我抱你去床上。”

在我洗澡时，床单已经被冯羽叫人换成了新的。

冯羽没有主动说要走，我也没有要求他离开，我们只是默契地、无言地亲吻着。

不知道亲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什么迷迷糊糊又亲了上来。

我们像是疯魔了，几乎就这样亲了一宿。

最后我们被酒店座机的电话铃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是杨麒打来的：“任小姐，不好意思，但如果你再不给易夫人回电话的话，她可能就要打飞的来找你了。”

我这才发现我跟冯羽的手机都没电了，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充上电，开机以后全是我妈的未接电话和微信：

00:35:

“湫湫，吃上药了吗？”

0:40:

“还疼吗？需要去医院吗？”

0:45:

“冯羽应该是会照顾人的吧？我瞅他上回替你卸妆，还挺细致。”

01:00:

“你这孩子怎么还关机了呢？幸好你叔联系上了杨总，可把我们急坏了。”

09:00:

“哎，这都九点了，怎么还没醒呢？赶紧回个话，我们老打扰人杨总不合适。”

11:17:

“还没醒呢？睡觉也要吃饭啊，你吃完了再接着睡不行吗？”

……

我冷汗直冒，再一看余音的对话框也是一堆未读消息：

00:46:

“怎么样了？”

09:27:

“姐姐，你又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11:47:

“你怎么还没起啊？Wing神怎么也还没起啊？”

11:48：

“卧槽你俩不会睡一起呢吧？”

我无言以对，只好跟余音敷衍了一句：

“我没事了，放心吧。”

然后继续对着我妈的微信发愁。

冯羽环上我的腰：“怎么了？”

我捶着脑袋把我手机递给冯羽看。

“不至于，不至于。”

冯羽起身揉了揉我的脑袋，“你先去洗澡，我来给阿姨回电话。”

“好孩子。”我把手机递给冯羽，然后一溜烟儿跑去了浴室。

梳洗完毕，再出来时，冯羽不仅已经打完了电话，还跑回自己房间洗完了澡，正在门口向我伸出手来：“走，去吃饭。”

我牵住冯羽的手：“吃什么？”

冯羽摇摇头：“去餐厅看看还有什么。”

结果一进包间，杨麒就迎了上来：“任小姐，饿了吧，已经按易夫人的吩咐点好了餐，你慢慢吃，吃完咱们一起回北京。”

我与冯羽相看一眼，不好意思道：“杨总这会儿多忙啊，我妈怎么又麻烦您？”

冯羽已经开始给我盛鱼汤，一边笑道：“这不挺好的，我也沾光做个妈宝女婿。”

杨麒大概已经吃过了，落座后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在旁边侃侃而谈：“任小姐，你昨晚在停车场发表的那一段言论太精彩了！不愧是易总的千金！”甚至还板起脸模仿我的语气，“你们懂什么是电竞精神吗？”

我突然想起余音微信里提到的“热搜”，赶紧放下汤匙拿起手机看，果然有记者把昨天停车场的视频放到了网上，又激起一轮不小的风波。

冯羽也皱起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把视频中我的脸放大了看，确认墨镜确实把我的脸遮住了足够多的部分后，才放下了手机。

杨麒依旧眉开眼笑：“你知道现在那帮记者有多爱你吗？”

我又看了一眼冯羽：“我怕是得罪死他们了吧？”

无论如何，冯羽还在这个圈子里，我还挺后悔自己说话重了一些，担心以后他们会对冯羽不友好。

“不不不，”杨麒完全沉浸在俱乐部获得第6个冠军以后的巨大兴奋里，“记者不怕挨骂，就怕你不回应，既然你回应了，他们就有的写，就有活儿干，就有饭吃。而且，你回应的方向太棒了，我们提前准备的预案都达不到现在这样的宣传效果。接下来，趁着这个热度，官方将发起一场关于‘电竞精神’的全民讨论，相关选手主题访谈已经安排上了，不光是王者荣耀，这场讨论将联合整个电竞圈……”

我又低头看了看手机，果然一起排在前列的热搜词条，除了“Wing女友怒怼记者”，还有“Smile六冠”，“电竞精神”，“拒绝庸俗爱情故事”，等等。

杨麒还在向冯羽眨眼：“如果我们Wing神也能接受一场专访，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到此为止吧，”冯羽放下筷子，“我们吃完了。”

我忙也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嘴。

杨麒按住想站起来的冯羽：“你这孩子，任小姐还没吃饱呢。”又向我道，“别理他，任小姐，你吃你的。”

我眼看冯羽一直克制着情绪，便想打个圆场，开口道：“杨总，Smile一路走来不容易，在俱乐部的经营上，你有你的考量和难处，我们都明白。本来冯羽在这个圈子里，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承受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这次……”

“他还身不由己？”杨麒一下子被气笑了，“老子惯了他三年，口罩也不摘，商业也不接，采访也不去，现在他在整个电竞圈都是出了名的任性，还要怎么由身由己啊？”

激烈的语气倒没有把我唬住，我冷静反问道：“这些不也都被你利用了，营销出一个神秘感满分的人设吗？”

杨麒道：“那是我有脑子，换一家俱乐部，早把他扔替补席了，还打什么首发？”

我不甘示弱：“那是冯羽自己争气，刚才还一副‘得此子可得天下矣’的得意嘴脸，好家伙，现在冯羽又变‘逆子’了是吗？”

这下轮到冯羽来按住我了：“哎哎，宝，吵架归吵架，别给我降辈儿。”

“得，这会儿又笑了。”杨麒点了点冯羽的脑袋，“姐姐一站出来维护你就高兴是吧？瞧瞧昨天那视频最后，你笑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冯羽面色确实缓和了很多，向杨麒道：“我的底线就是不要把我女朋友牵扯进来，昨天的事情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我把任小姐牵扯进来的吗？是你自己把她牵扯进来的！”杨麒声音依旧带着怒意，还有些许委屈，“有本事你们别被拍到，穿着队服就亲上了，你让我怎么解释？还被不止一家媒体拍到了，如果不是我说服官方先压住了别家媒体，这次找机会抢先曝光了，你们只会更被动！”

说着掏出手机点了两下，一把拍到我们面前。

“知道你们俩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和冯羽拿起手机，显示的是篇文档，标题差点直接把我送走：

《Wing神第六冠之夜再拿‘一血’》。

三张配图，第一张是冯羽来开我房间的门，第二章是保洁阿姨抱着带有血迹的床单从我房间里出来，第三张是冯羽在楼下药店买东西。

文字内容大概就是说我们春风一夜，事后买药……

有图有文，说的跟真的一样，我若不是当事人也该信了。

杨麒还在絮叨：“小冯羽啊小冯羽，你说你着啥急，接完电话也不换下队服就跑了，脸是没拍到，可这衣服明晃晃的字还在呢。”

我既羞愧又震怒：“这都是假的，图片顺序都是不对的，冯羽明明是先去帮我买药才……”

“重要吗？”杨麒打断我，“看图说话就是这些记者的本事。”

我是没有想到记者还能又给我整了这一出，这个圈子未免也太水深火热了，不禁攥紧拳头：“谁敢发这种新闻，我告死他们！”

“这不已经被我拦下来了吗？真让这种花边新闻见了光，对我们冯羽倒不算什么，但关乎你姑娘家的清誉，你妈先能搞死我。”

杨麒怒气散尽，只剩下无奈。

“不光搞死我，我觉得你妈会动用所有力量把这个圈子封杀了。”

最后杨麒向冯羽道：“你说你找谁不好，非找个千金大小姐，她老子娘谁能得罪得起啊？”

冯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再次向杨麒确认：“这条新闻真的全部拦住了吗？”

杨麒点点头，又道：“咋着，你还要给我报销吗？”

冯羽只是诚恳道：“谢谢杨哥。”

这样的态度让杨麒一整个喜出望外，愣了会儿才道：“没事没事，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又不可置信地向我道，“这小冯羽跟你在一块儿以后，脾气好多了哈。”

我小声嘀咕：“我们家冯羽本来脾气就一直很好。”

“行，”杨麒一拍手，“你们吃吧，任小姐的机票我也订好了，今晚一起走。”

我赶紧婉拒：“不用，谢谢杨总，我们只报经济舱。”

杨麒乐了：“这是任大小姐该说的话吗？你放心，你的酒店、机票，还有这顿饭，我都记这小子头上了。”

冯羽看了看我，道：“我俩坐经济舱走就行，不跟你们一块儿了。”

“也成，”杨麒会意，“那你自己回俱乐部吧。”

顿了顿又撂下一句：“回不回都成。”便起身走了。

我拿着汤匙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看向冯羽：“他们好像都误会了。”

冯羽的眉毛挑了一下：“也不算误会吧。”

然后看向我，“你觉得是误会吗？”

我的目光抖动得更厉害了，转过头，又扒了两口汤饭，才默默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冯羽“噗”地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正色道：“这次回去，我准备回家看看我妈。”

我忙问：“带着我一起吗？”

冯羽只道：“会有机会见的。”

晚上冯羽同我一起坐了经济舱，落地已经接近十二点，接机口还围了一堆迎接Smile荣归的粉丝，我俩比Smile众人先出来，只戴上口罩推着行李低头往外走，并没有被认出来。

时间太晚了，我没有让我妈来接我，余音正好闲着，便喊了她来。担心她也会给Wing神整个粉丝灯牌啥的惹人注目，我就同她说好了直接停车楼见。

余音也怕我们再被拍，但还是按捺不住看到主队再次夺冠的激动心情，在车后座准备了一束鲜花，说是给Wing神的。

我已经习惯性地坐到了余音的副驾，忽然看到冯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面，才反应过来这样好像有点不合适。

可如果现在下车去后座吧，又显得对余音太不仗义了。

两难之间，冯羽开口道：“要不余音姐休息会儿，我来开车？”

“稍等。”

余音忽然打开车门，绕到后面坐进了后座，把鲜花塞到冯羽手里，然后道：“把你口罩墨镜戴好，把你那个吊坠露出来，跟我拍一张。”

一顿“咔嚓”声之后，余音便向冯羽道：“你去开车吧。”

我不解地看余音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开口问道：“这是啥意思？”

余音一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边头也不抬道：“本来不好意思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但你现在偏心得这么明显，我跟Wing神要张合照发个分组朋友圈不过分吧？行了，你俩搁前面腻歪吧，我要修图了。”

“谢谢余音姐！”冯羽已经坐到了驾驶位。

我还是不解：“照片上把脸遮成这样，你说是Wing神就是Wing神啊？”

余音嫌弃道：“我说你有时候就跟那种土财主、暴发户一样，啥也不懂，这个系列的挂坠是全球限量的，26个字母都只生产了一个，现在谁不知道这个‘W’在Wing神脖子上？而且当时在柜台上店员都说了是限量的啊，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冯羽边开车边道：“余音姐，你好好说话，干嘛凶我女朋友啊？”

余音作势往前一探身子，又退了回去，捂住半张娇羞的脸道：“完了，我现在磕糖的心情完全超过了吃醋。”

然后余音又扒住了我的靠背，激动道：“你知道你们现在都有CP超话了吗？你们还有个花名，叫赤壁夫妇！”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说着余音摇头晃脑地吟哦起来，又拍了拍冯羽的座椅，“Wing神，你当年起这个id的时候没少百度吧？”

冯羽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我：“你喜欢苏轼？”

我还未开口，余音先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她当年爱得有多离谱，还记得初一那年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有一道臭豆腐炖猪大肠她不肯吃，我就说‘你不知道吗？苏轼最好这一口’，她听完以后真没少吃啊，哈哈哈。”

冯羽也听笑了，我向余音气恼道：“不是吧，我记得你当时骗我说的是李清照。”

冯羽笑得更甚：“说苏轼还有点儿沾边，李清照这么离谱你也信？”

余音道：“追星少女嘛，盲目崇拜，你还不懂这个？”

嬉笑一路回到家里，我妈和我叔还在等着，一进门我们仨就被引到餐桌旁，先一人来了一碗热汤面。

“哎哟阿姨，我太爱您了，您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这鸡炖汤太香了，山里跑的吧？”余音一见到我妈，就自动开启甜言蜜语马屁模式，继续夸张道，“您怎么又瘦了？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小姑娘活路啦？”

我妈非常受用：“嗐，最近帮朋友装修房子，确实不少受累。”

我吐槽道：“什么朋友呀，以前也没听您提过，这会儿又这么呕心沥血地帮人家？”

我妈立刻又搬出她的至理名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冯羽却像是受了余音的启发，开口道：“阿姨瞧着是高冷女神范儿的，没想到这么热心肠？”

呃，大哥没必要……

但我妈已经笑开了花：“这孩子净胡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算什么‘高冷女神’。”

我心一横，加入了内卷：“您别谦虚了，您可比那些女明星保养得都好。”

“得了得了，都别贫了，再捧下去你妈今晚该乐得睡不着了。””我叔打断了我们的彩虹屁，转而问道，“诶，小湫，你们说的那个‘电竞精神’到底是什么？”

我一口汤差点儿喷了出来：“您什么时候也注意到这种八卦了？”

我妈很嫌弃：“你问她干嘛，她当着记者的面儿不是也没答上来吗？”

余音无情地笑出了声。

然后大家都看向了冯羽。

冯羽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赢。”

余音已经在拍手了：“Wing神说得好！叔叔阿姨，不是我当着冯羽的面儿硬夸啊，整个联盟，打得像我们Wing神这么拼的真没几个，按道理他早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荣休了，但是三年了，他真的每一场都拼到底啊！”

我妈赞许地频频点头，我叔也道：“所谓‘电竞精神’，就是跟‘竞技精神’一个道理嘛，因为想赢，所以探索极限，拼尽全力。”

余音一下子兴奋起来：“叔啊，这游戏的热度和流量您也看到了，要不您也掏点儿，咱们自己组个战队？”

我叔倒也没拒绝，只是乐呵呵笑道：“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把计划书拿来我看看？”

“等我有时间，”余音没泄气，“您放心，我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我插嘴道：“你有兴趣的话，直接投Smile不就好了吗？”

余音道：“你不懂，我喜欢养成，投这种老牌冠军战队没意思。”

“养成”俩字令我顿悟：“你不会是想签那个止桁来打野吧？”

止桁就是余音几乎从小透明时期一路奶成大主播的。

冯羽开口道：“止桁英雄池有限，那两三个绝活打打BO3还行，BO5大概就吃不消了，更不用说BO7，如果想打职业的话还需要再开拓一下英雄池。而且职业选手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训练，直播时间有限，在打出成绩前，收入也一定不如现在……”

余音表示认可：“虽然我是止桁的亲妈粉，但你说的对！”

我妈疑惑：“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叫‘亲妈粉’？”

余音解释：“阿姨，‘亲妈粉’的意思就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孩子，希望对方可以成长得越来越好，能有出息那种。”

“哦，”我妈触类旁通，“那我不就是小冯羽的‘亲妈粉’吗？”

余音笑出了声：“您说啥呢，您可是Wing神的亲丈母娘。”

大家都跟着笑了，我眼神晃动两下，还是不禁烫了脸颊。然而下一秒，余音又问出了一个更加令我尴尬的问题：“阿姨，那您今晚给客房铺的床单是粉色的还是蓝色的？”

问的很委婉：如果铺粉色的床单，就是给余音住的，而蓝色的床单，就是给冯羽住的。

但余音想问的并不是谁住客房，而是另一个和我睡卧室的是谁……

所以，如果我妈铺的是粉色的床单，简直就是默认冯羽和我住了……

我真是恨不得在桌底下踹余音两脚。

“瞧我这记性！”我妈一拍脑袋，“居然忘了铺床，湫湫你待会儿帮着铺吧，床单都在柜子里。”

冯羽开口道：“不用了阿姨，我待会儿回俱乐部了，明儿还早起有点事。”

于是我妈和余音都呈现出失落的表情，我叔问道：“比赛都打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捏住冯羽的手，解释道：“明天冯羽要回家看看他妈妈。”

我叔立刻和我妈相看了一眼，彼此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立刻明白，虽然我没有在家里提过冯羽的私事，但在第一次见到冯羽以后，我叔必定是动用一切资源做好了充分的背景调查，才能放心我同冯羽之间的来往。而冯羽同他妈妈之间的事情，不管是杨总还是老李，多半都是清楚的。

我妈开口笑道：“是该早点回去，这又拿了个冠军，你妈得多高兴啊 ！”

余音也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异样，转头看我，但见我没有解释的意思，也谨慎地没有多问，转而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那成，车先给你用吧。”

冯羽接过：“谢谢，明儿我再让人给你开回来。”

送走冯羽，夜里又是我和余音久违的闺蜜秘话时间，以前的模式都是余音满怀的少女心思向我倾诉，如今却变成了审问环节：

“我的天，真亲了一宿啊？啥也没干，就亲了一宿？”

我把头闷进被子，拒绝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讨论。

“好了好了，那我问点现实的，Wing神这种顶级明星选手，年收入能有多少啊？”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那他买的啥车？”

“他开俱乐部的车，”我解释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人间有一种叫做‘摇号’的系统……”

“小问题，反正你家车牌多。”余音继续问道，“那房呢？你俩商量过买房的事儿吗？”

我点点头：“冯羽提过，可能想就先在这个小区买一套平层，离我家近点儿，离俱乐部也不远……”

“哎哟我去，”余音感慨，“你们这是要将‘妈宝’进行到底啊。”

后面余音又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如同以前的每一次夜聊，我都是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第二天余音也早早走了，快过年了家里事多，不像小时候可以在我家一呆就是好几天。

我肚子依然不舒服，加上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打算在床上窝上一天，结果没到中午冯羽的电话就来了。

关于冯羽这次回家，我也是既期待又紧张，飞机上聊这事儿的时候我还询问冯羽需不需要我陪同，他深思熟虑后拒绝了，说希望我和他妈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更正式更周到一点。

因此冯羽的专属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立刻坐了起来：“家里怎么样？”

“家里……”冯羽的语气哭笑不得，“家里没人。”

“啊？”我也懵了。

冯羽解释道：“邻居奶奶说我妈去三亚度假了。”

呃……阿姨倒是潇洒。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进家里了，”冯羽的语气并不平静，“我妈还是习惯把备用钥匙藏在老地方，家里没什么变化，我房间也还是老样子。”

儿子出走三年，母亲还一直把儿子房间维持原样，大概是一直在等冯羽回家吧。

但我还没来及感慨，就听到冯羽转述了他妈妈一句轻飘飘的解释：

“我每星期都给保洁付一百四十平的钱，她当然得把你房间一起打扫了。”

可以，看来还是个很傲娇的阿姨。

我便问道：“你跟妈妈联系过了？”

“嗯，她说看看明天的机票回来。”

我抠抠手指，忍不住问道：“那我可以去找你吗？……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呆着。”

“我去找你。”冯羽回答得很快，但语气明显更加温柔下来。

让冯羽来我家的话，长辈都在，并不方便，如果去俱乐部更是人多眼杂。

最后我机智地决定，让冯羽来接我回了学校的公寓，同时告诉我妈实验室有急事不得不这时候回去一趟。

车上冯羽直摇头：“你们好学生骗起家长来才是一套一套的。”

我笑道：“不好意思，平时人设立得太稳了。”

寒假校园里人很少，但卖粥窗口还开着，我们买了点吃的就上了楼。

一进公寓，冯羽的眉毛便挑了一下，而我也疯狂害羞起来。

我发誓，我只是单纯地想跟冯羽呆着，打打游戏，聊聊天，随便干点啥都行。

但这公寓是酒店式的布置，大开间，进门乍一看，就是好大一张床啊……

而且是我妈怕我休息不好，专门安排的Queen Size的大床。

真是好大一张床啊……

救命，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张床如此之大过。

看到冯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只能说幸好我大姨妈还在，不然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咱们先吃饭吧。”我脱下外套，僵硬地绕过那张大床，把食品袋放到落地窗前的茶几上解开。

冯羽跟了过来，我清清嗓子，又指着对面的书桌，故意强调道：“那把椅子可以调节的，如果你待会儿想打游戏的话。”

大概是我紧张的样子有些滑稽，冯羽被逗笑了，揽我入怀低头亲了一口：“知道了，吃完你可以再去休息一下，我自己呆会儿。”

睡醒的时候，掀开眼罩，便看到冬日夕阳的斜晖透过落地窗外的枯桠，斑斑驳驳地照在冯羽白色的T恤上，而他修长的手指正在手机屏幕上熟练地操作着，像是在光里灵巧地跳舞。

我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也向那束光走去。冯羽察觉到我醒了，便点了下屏幕抬起头对我笑：“睡饱了吗？”

“嗯。”我坐下把脑袋靠在冯羽肩上，探头问道，“你在玩什么？怎么还带暂停的？”

“人机。”冯羽晃了晃手机，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你要玩吗？”

我接过手机，坐直身体：“你在玩澜吗？我经常在人机局拿澜乱杀呀。”

但很快，我就发现对面的人机澜很不对劲。

居然会反野？？？

会留惩击抢龙？？？

还会名刀换复活甲？？？

不是复活甲换名刀，是名刀换复活甲啊！！！

我第八次回到泉水发愣的时候，冯羽笑着把手机拿了回去：“怎么样？我教得厉害吧？”

“教？”

冯羽解释：“这是王者一个还在开发中的项目，他们录入分析了我之前全部游戏资料，初步做出来了一个AI打野选手，现阶段就是让我跟他1v1交手，帮他积累实战经验进行深度学习。”

我顿悟：“就像那个下围棋的阿尔法狗。”

冯羽点头：“聪明。”

这个我从小听到大的评价，不知道为什么从冯羽口中说出来有点怪怪的，总觉得我明明聪慧伶俐，在他面前却总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忽然我又在脑海中捕捉到一丝回忆：“所以，你那会儿找沈籍就是因为这个？”

“聪明啊，不愧是我女朋友。”这次我感受到了冯羽由衷地称赞，“我们需要他帮忙做一个刷经济的数学模型。”

“可我感觉他已经很厉害了，”我又问道，“你现在打得过他吗？”

冯羽道：“他想真正打败我还差点儿火候吧。”

嘚瑟完又神秘一笑：“你登你的账号跟他玩试试？”

我听话登录了游戏，冯羽开房间拉我跟AI打1v1，我便问道：“我选什么英雄都行吧？”

冯羽点头：“那当然，不过他会根据你的选择来选克制你的英雄的。”

嘿嘿，我可听说貂蝉solo是无敌的。

但立刻听冯羽又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选一个熟练度够高的，貂蝉solo是厉害，可惜我们宝宝不会呀。”

好吧，我悲叹一声，选择了我熟练度最高的王昭君。

果然，AI选择了李白，笑死，根本冻不到。

可我很快发现，这个李白他也不打我，就不停用一技能围着我转。

我打他吧，他就躲，我不打吧，他就继续围着我转。

我不解地看向冯羽，只见他一脸得意：“我让他们在程序里对你的账号进行了保护，就是永远永远不可以伤害‘渺渺兮’。”

一副“我真是浪漫天才”的表情，直把我逗乐了。

但我不敢笑得太久，只怕他意识到他现在这样也是有点傻的。

便转而问道：“那你们给他起名字了吗？AI版Wing？还是AI打野？”

“你这饱读诗书的小脑瓜起名也太土了，”冯羽揉了揉我的头发，“还没想好呢，回头上线之前定了就行。”

“什么时候能上线啊？”

“至少等他能跟我打成五五开吧。”

但后来冯羽基本也没什么时间陪AI训练了，因为阿赛、小K几个一直在拉着他打排位，来补直播时长。

我才知道选手在签约平台直播是有时长要求的，达不到足够的时长就算违约，后果会非常麻烦。

Smile除了冯羽不直播，别人都是签了约的。而他们之前忙着训练和比赛，再之前忙着带我上分，快年底了一结算还差了五十个小时，只能都开始疯狂补时长。

但直播平台方也很大气，放话说如果你们能拉Wing神一起直播，时长就可以打半折。

于是冯羽就被阿赛他们软磨硬泡地拉上了车。

我也无所谓，有时候凑过去看看冯羽第一视角的操作，有时候就做点自己的事情，反正只要这样一起呆着就很开心。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以前阿赛吐槽的羽哥骂他们的场面。

几次我正沉浸在文献中，突然就听到冯羽忍不住开了麦：

“你个短腿鲁班你跑人家二塔干嘛去啊？装什么呢？”

“牛啊东皇，闪现吸张飞，顶级理解啊！”

“浪开心了？对面这么菜也能输，丢不丢人啊？”

……

“没事宝宝，你看你的，我打字骂他们。”

我再次低下头，脑海里莫名出现多年以后冯羽教训小孩的画面，想着我从小就不会骂人，冯羽这样偶尔凶巴巴的，也挺好的。

等等……已经到开始幻想以后怎么教育孩子的地步了吗？

我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继续放在电脑屏幕上。

冯羽就这样跟我在我的小窝里呆了两天，直到他妈妈终于姗姗回京，已经近大年三十了。

冯羽说年夜饭还是他家的小时工阿姨准备的，他特意给阿姨准备了一个大红包，感谢她对他妈妈这么多年的照顾。

又说好了大年初二带他妈妈到我家拜访。

我们家则是去了姑妈陪奶奶过年。

轩轩表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要走了我的手机，这两天放假姑妈难得允许他充分娱乐休闲一下，我则在电脑上登录了微信，也不影响我跟冯羽联系。

小K的消息框突然弹了出来：“被我抓包了嫂子！”

我：“？？？”

小K：“你怎么一直玩瑶跟别的男人双排啊？那个打野也不如我们羽哥精壮啊？”

我立刻一惊，轩轩这臭小子不会在拿我的号撩小哥哥吧？

冲到轩轩房间，看到臭小子果然捧着手机一个人龇着牙笑得忘我。

“余！嘉！轩！”

我抢过手机，看到瑶身下云中君的ID便一愣——这位精壮的打野居然是我的小师妹齐淼？？

更离谱的是，云中君自己没蓝，瑶身上却挂着蓝buff？

轩轩慌忙解释：“老姐，我发现你这个师弟不怀好意，你都有男朋友了还一直撩你，我才想骗他玩一下的！”

然后就在我俩争执间瑶挂机被打死了，我便看到小师妹在扣字：“师姐别着急，我回泉水接你来啦。”

我扶额，小师妹因为喜欢Wing神一直苦练打野，因为王者里的性别歧视，队友看到女生拿打野就不好好玩，所以用了男号，还起了个贼精壮的名字——“三水且无敌”。

我都能想象小师妹前面说了哪些女生间娇软的甜言蜜语，让轩轩误会了。

而轩轩的报复还没完成，眼看我要拿走手机，立刻奋力出手点开麦克风，捏着嗓子完成他的最后一击：“谢谢你呀，小哥哥。”

小师妹立刻开了麦：“卧槽你谁啊？”

听到女孩的声音轩轩也傻了，反问：“卧槽你谁啊？”

我笑出了声，把手机塞回目瞪口呆的轩轩手里：“你自己道歉吧。”然后回到书房，跟小K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K很惊讶：“那个‘三水且无敌’居然是女生吗？意识可以啊！”

“居然是女生”五个字完全触及到了小师妹的雷区，我忙道：“你可不要这么夸女生，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女生居然也有人可以玩得像我们男生一样好呢’，非常不合适。”

小K认真回复了一大段：“不是这样的，嫂子。我认为一个人的竞技水平和他或她付出的训练时间是有关系的。我这么评价她是因为，我看到这个游戏男生玩得更多，相比之下女生花的时间更少，玩打野位置的女生更少，所以我才会觉得惊讶，没有瞧不起女生的意思。本身我玩的是中路法师，就是大家认为女生更愿意选择的位置，而且像我的绝活西施、不知火舞，这些全是女性英雄，我也没觉得男生玩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想的话，我是认可的。”我委婉道，“但我们可能更希望自己被评价的时候，性别色彩可以更淡化一点。”

小K发了个点头的表情，然后调侃道：“像嫂子这样的水平，不管是男生女生，我都会客观地评价为‘菜’。”

我：“……截图转发给你羽哥了。”

“别别别，我错了！”小K力挽狂澜，“跟我们玩了以后，嫂子的水平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呢！”

我发了个狐假虎威的表情想结束这场对话，小K忽然又问：“诶，嫂子你看我们直播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

小K：“你赶紧下载一个，搜‘Smile.King’关注我，等明晚我直播的时候，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玩王昭君的，肯定对你有好处！”

“大年初一你还直播啊？”

“今天陪我妈看看春晚，明晚也没啥事就补点时长呗。”

我听话下载了直播软件，然后注册账号关注了小K。

小K很满意：“嫂子你账号是什么呀？”

“用户3073111。”

“……行吧，我设置一下，这样你一来直播间就会提示我，我就给你教学。”

我忙道：“你可低调一点。”

小K：“放心吧嫂子。”

这时我妈非叫我下楼看春晚，原因是奶奶明明犯困了还非要强撑着守岁，我妈和姑妈就把我和轩轩都叫过去陪老人家聊闲，让她有点精神。

奶奶看着我直乐呵：“小湫，明年过年咱们家能不能整个四世同堂啊？”

我和冯羽只计划了他生日那天领证，没有聊过更后面的事情，一时间我答不上话。

姑妈当我是在害羞，接口道：“别看你奶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到七十岁，这两年一退休，现在只图个子孙美满了。”

轩轩开始发话：“姥，您别着急，明年我一准儿带个女朋友回来孝敬您，咱们家至少肯定得多一人儿。”

我叔一拍轩轩脑袋：“高考还没考呢，就惦记着上大学找女朋友了？是不是这会儿已经有苗头了，哪个女同学？”

轩轩抱起胳膊：“切，我才不喜欢我们班女同学呢，都跟我老姐一样，书呆子，真不知道Wing神喜欢我老姐啥，游戏玩得那么菜。”

我深知轩轩因为我又菜又有自由和时间玩王者，一直愤愤不平，便也不在意他一直说我菜。

姑妈眼睛一瞪：“嘿，你吃完饭跟你姐要手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叔则继续逗他：“合着冯羽应该喜欢你才是？”

轩轩一时没接上话，旁人都被逗笑了，接着奶奶开了口：“小湫这模样遗传了她妈，谁瞧了不喜欢？将来你女朋友能有小湫一半好看，奶奶就满意了。”

“切，”轩轩继续嘴硬，“Wing神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奶奶笑着看向我妈：“这孩子犟了半天，说他姐姐好看，他倒是肯承认的。”

我妈则笑着点头。

姑妈转而问我：“听我嫂子说冯羽也是贼帅一小伙，真的么？”

我尚未回答，轩轩先站起来开始蹦：“天哪，后天Wing神就要来我家了，我真是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姑妈道，“你打个招呼就给我回屋复习去。”

“无所谓，”轩轩又坐回沙发上，“Wing神都成我姐夫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诶，老姐，你婚礼能不能让我当伴郎啊！”

我点头：“我可以跟冯羽商量一下。”

“老姐万岁！”轩轩立刻欢呼起来。

姑妈感叹道：“小湫就是性格好，她弟弟再怎么招她也不生气。”

我妈笑道：“轩轩也不招别人，就跟她姐姐皮一下，能碍什么事儿？”

奶奶想起什么，向轩轩道：“看看几点了，你爸的电话是不是该来了。”

姑父由于工作的原因，在西北某地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因为任务涉密，平时也很难联系上，今天过年才可以通个简短的加密电话。

说着姑妈的手机铃声响了，轩轩凑过去立刻按了免提，激动地喊了一声：“爸！”

姑父却只问：“你妈呢？”

“老公，我在呢。”姑妈一向爽朗的嗓音染上点哽咽，她拿过手机，按掉免提走开去接了。

过了两分钟才眼圈红红地回来了，把手机递给奶奶道：“海平说给您拜个年。”

奶奶接过手机，还是乐呵呵道：“海平啊，你在外面一定自己保重好身体，家里头一切都好，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好。”

姑父也笑道：“放心吧，妈，您也当心身体。”

“爸！”轩轩焦急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姑父慈爱道：“小男子汉，照顾好你妈跟姥姥。”

轩轩奋力点头：“放心吧，爸！”

“放心吧，海平，家里有我呢。”我叔适当地补充了一句。

我妈拍了拍我，我忙开口道：“姑父过年好。”

姑父便问：“小湫工作怎么样，谈朋友了吗？”

轩轩忙不迭又抢答道：“老姐明年就要结婚啦！”

“嚯！”姑父明显惊住了，“嫂子给安排的？倒不用着急吧……”

“是自由恋爱！自由恋爱！爸！”轩轩总想和姑父多说几句。

姑父仍在惊讶的情绪里：“那敢情好，真没想到。”

“爸，姥姥、妈妈、舅舅、舅妈还有姐姐，我们都好着呢！”轩轩甚至看向了一旁摇着尾巴的大宝，“大宝也好着呢，您放心！”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询问姑父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没问下一通电话什么时候能够打来，我妈只安慰地摩挲着姑妈的后背。

打完电话，我见大家都有些感伤，便逗轩轩：“加把劲考我们学校物理系吧，来个子承父业。”

“我才不要，”轩轩道，“咱们家大业大的，你天天搞你的学术，什么闲心都不肯操，我还要撑起咱们家以后的重担呢。”

姑妈奇道：“你还想过这层？”

轩轩道：“本来我以为舅舅舅妈要给老姐招个赘婿呢，可现在看，Wing神跟老姐一样，也是对钱完全没兴趣的那类人，将来可不就得我负重前行了。”说完还感叹，“你们当年咋不多生几个，知道我现在压力多大吗！”

说着大家都笑了。

奶奶忽又向我道：“你早些歇了吧，不用陪着我了，明儿还得早起去看你爷爷奶奶。”

我点点头。

轩轩不愿一个人在楼下跟大人呆着，忙也起身要和我一起上楼。

路上轩轩悄悄问我：“老姐，你每回去看你爷爷奶奶，心里头别扭不？”

我笑问：“你又听说啥了？”

轩轩直言不讳：“我妈说了，你们老任家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商贾家庭了，当年舅妈嫁过来你爷爷奶奶就不高兴，跟咱们家是一点都不来往，后来看你越来越有出息，才年年来接的。”又道，“姥姥说我妈胡说，但我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要是个男孩儿，舅妈当年肯定带不走你，可谁能想到我老姐现在这么牛逼啊，我觉得你以后都能拿诺贝尔奖！”

“你这小子，捧我的时候毫不吝啬，说我菜的时候也毫不嘴软。”

“我一向很客观的，老姐，”轩轩又认真道，“要是你真觉得别扭的话，今年我陪你去吧，反正我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

我笑出了声：“你现在对自己的认知这么清晰的？”

轩轩不理我的话，只撞了撞我肩膀：“需不需要嘛？”

我摇了摇头，反问他：“咱们家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人家吗？”

轩轩忙道：“那不能够，我姥这倔脾气，求谁都求不到任家去。”

我耸耸肩：“这就是了，咱们又不欠人家的，我就是去给爷爷奶奶尽尽孝，心里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

说着微信提示音响了，我打开一看，是冯羽的消息：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在门口。”

我看了眼时间，23:36，然后向轩轩投去求助的眼神。

轩轩凑过来看了眼屏幕，开口道：“去呗，谁也不会拦着你。”

可是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什么，我就是不愿让长辈们知道我这么晚还要去同冯羽约会，便向轩轩道：“帮我想想办法。”

“我用床单把你从窗户吊下去？”轩轩一拍手，“用床单把Wing神拉上来也行！”

我无奈转身：“还是去跟我妈说好了。”

“舅舅！”轩轩突然噔噔噔朝楼下走，“大宝今晚还没拉屎吧？我跟老姐带他拉屎去！”

“好孩子！”

我赶紧跟过去给大宝穿衣服，楼下四位长辈也不知道我们整得哪一出，却没阻拦，只叮嘱我们多穿点。

冯羽把车停在了大门口，正站在外面等着，看见我们出来，立刻小跑着过来找我。

轩轩比我更先一步拉着大宝冲了上去，看着冯羽两眼都快放光了：“Wing神姐夫！我是余嘉轩！上次用王昭君跟你打过游戏！”

“Hello，轩轩，”冯羽笑着打了招呼，“我记得你，二技能放的很准。”

轩轩更兴奋了：“比我老姐厉害吧！”

冯羽只是笑了笑，拉过我的手，道：“我妈给你带了点礼物，我就想先给你送过来。”

轩轩一脸八卦：“Wing神姐夫，你是用什么理由偷溜出来的？”

冯羽笑着回答：“我妈已经去睡美容觉了，外头冷，咱们上车说吧。”

轩轩忙道：“我跟大宝就不上车了，你们聊，我们就在外头转转。”

“不行不行！”我哪能同意自己去谈情说爱，让轩轩跟大宝在外面受冻，“一起车上呆会儿吧。”

冯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轩轩：“弟弟，你去车上暖和一会儿，大宝给我们遛吧。”

“我懂的，我懂的，”轩轩立刻摘下自己的围巾套在冯羽脖子上，“你们快去吧。”

大宝一出门就高兴撒欢，停留这一会儿绳子已经快勒不住了，我差点被大宝拽着向前踉跄了一下。

冯羽忙接过狗绳，另一只手把我的手揣进兜里，控制着大宝不急不快地朝前溜达。

我明白，其实后天已经和冯羽约好了上门，但他现在特意跑这一趟，只是因为他想见我。

就好像我心里也特别特别想见他。

如果两个人可以一直呆在一起就好了，就像前两天在我的公寓里，哪怕是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但心里是幸福踏实的。

我闲聊起小K发现轩轩拿我的号跟小师妹双排的事情，问小K有没有去打小报告。

冯羽乐了：“小K不错呀，还知道替我盯梢呢？”

我感慨：“我这身边全是你的迷姐迷弟，替你盯梢的还真不少。”

“我才不担心呢，”冯羽自信道，“你呀，脑子里只有你伟大的科学事业，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跑进去的呢。”

调侃的语气使我有些嗔意，反驳道：“你的脑子里不也只有你伟大的电竞事业？”

“不是呀。”冯羽回答得很认真，“在我打电竞之前，你已经在我脑子里了。”

确实是这样，我立刻又没话说了。

冯羽笑出了声：“我就喜欢看你语塞的样子，太可爱了。”

我气恼，抽出他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恨恨给了他一拳。

冯羽稍稍躲开，继续大笑：“这样更可爱了！”

“大宝，咬他！”

“大宝，不许咬我！”

“大宝，我才是你亲姐，快咬他！”

“大宝，我是你亲姐夫，不许咬我！”

嬉闹间，远处忽然有钟声响起，穿过万家灯火，悠悠扬扬地来到我们耳畔，一下、两下、三下……是新年的倒计时。

于是二人一狗都停下了动作，一起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跟着默默倒数。

“七、六、五……”

冯羽忽然把我拥入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但远远近近、隐隐约约的倒数声还在继续：“三、二、一……”

最后一下钟声停止的时候，冯羽停止亲吻，在我耳边道：

“新年快乐。”

“我爱你。”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今年来接我的不是司机，却是我二伯家的堂哥任序，还反常地从后备箱里拎下来一箱箱拜年的礼物。

姑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神色，奶奶倒是一脸淡定地含笑送我们出门。

我也没有多问，二哥知道我不善言谈，主动开口道：“大哥今年没能回来，当地事儿多，脱不开身。”

说的是大伯家的大堂哥，我也不确定他如今在哪个省市是什么职位，只知道大概在南边，便问道：“那大嫂和小侄儿也去了吧？”

二哥点头：“大妈也想去，大伯没让。”

我随口道：“大伯也快退了吧？”

二哥乐了：“得再有几年，这话你去年就问了，还真是一点都不上心呢。”

我讪讪，又问道：“奶奶有好转吗？”

二哥摇摇头：“说实话我平时回去也少，只能说每回看到奶奶都是一次比一次差，昨儿一看她，连爷爷都不大认识了。诶，你搞这个医学研究的，这病就没法儿治了是么？”

我解释道：“有些病变一旦发生了就是不可逆转的，药物也只能尽量去延缓这个过程。”

二哥叹了口气：“小时候奶奶那么疼我，现在不认识我了，我还是挺难过的。”

因为我是女孩儿，小时候奶奶对我相对冷淡一点，我没有那么充沛的感情，只是对于疾病和衰老感到悲哀。

二哥继续道：“不过爷爷也是转了性了，一辈子没伺候过谁，现在天天搁家里陪着奶奶，照顾起来倒是细致得很。”又道，“对了，你又要多一个小侄儿了，老爷子现在高兴的不得了。”

“二嫂要生了？”我忙道，“恭喜啊！”

“这刚五个多月，早着呢。”二哥看了看我，继续道，“还有个事儿，你二嫂有个同学，想介绍你认识认识，过完年你就二十六了，也该考虑考虑这个事情……”

我打断道：“我有男朋友了，二哥。”

二哥一边开车，一边不断转头看我，想确认我的表情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打开手机上自己同冯羽的合照，直接出示在二哥面前。

二哥眼睛一亮：“小伙子倒是帅得很，不过看着挺小，毕业了吗？学什么专业的？”

我关上手机：“他叫冯羽，是个电竞选手。”

二哥陷入了沉默，大概是在消化“电竞选手”这四个字，我记得小时候看他玩过DOTA，对这个职业应该是有点概念的。

“你说的这个冯羽，不会是Wing吧？”

二哥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

这回换成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二哥：“你也玩王者荣耀？”

“早两年陪你二嫂玩过一段，现在都忙就没玩了。”二哥抿了抿唇，又道，“所以我不是不了解冯羽啊，在任何行业做到顶尖的人，都是不可否认的优秀。但是，你要跟他谈婚论嫁，是不是过于冲动了？”

我笑了笑：“二哥，我谈婚论嫁的事儿，我妈都插不了话的。”

听我这么说，二哥顿了顿，才道：“我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呀，从小一心只有学习，看着是个大姑娘了，心理年龄也刚二十来岁吧，特别容易被这种男生吸引了，长得帅，游戏打得好，又被特别多的人追捧，全身都是光环，我要是个小姑娘我也喜欢。但是吧，这样的男生，你图个新鲜，跟人开开心心玩一段就好了，不用上升到特别正式的关系，而且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打断了他：“二哥，到目前为止，我只当你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但如果你再说出更多冒犯我男朋友的话，就停车让我下去。”

二哥抿住嘴，又笑了：“行吧，哥哥说的话是有些混账，你可别给你二嫂告状。不过呢，你二嫂那同学今儿要来给爷爷拜年，反正没明说是相亲，你就凑合见一面吧，完了随便你怎么处理。Wing这事儿你就先别提，先把年过了再说。”

我本来也没打算在任家说这事儿，便笑道：“可是二哥，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善言辞的，到时候冷了场可别怪我。”

二哥晃了晃脑袋，只一副你爱咋咋地的表情。

进了爷爷家的院子，二嫂立刻挺着孕肚上来挽住我，倒不是她今年尤其热情，只是过年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同龄女孩儿能说说话，所以一向对我亲近些。

进门前二嫂便向我低声道：“大伯二伯都去慰问老同志了，只有爷爷奶奶、大妈和我妈在。”

我点点头，随即进去一一问了好。

爷爷坐在窗边，依然保持着他看报纸的习惯，大妈和二妈则拿了几本相册在陪奶奶看老照片，见我来了，便招呼阿姨端水果。

爷爷摘下老花镜，也走了过来，二哥忙扶他在沙发上坐下，我们也跟着坐下后，爷爷便奶奶道：“任湫来了，认识吗？”

奶奶向我和善地笑了笑，说：“你好。”

爷爷重复道：“任湫，你孙女儿，小湫儿！”

奶奶指了指照片：“这是小湫儿，这是老三。”

我看到照片上的爸爸，眼睛猛地一酸，二嫂立刻握住我的手，大妈则向我摇了摇头。

奶奶大概已经忘记爸爸不在了，众人便也不继续往下说，爷爷转而向我道：“听说你这一年挺辛苦，上次遇到你科技部的孙叔，还夸了你几句。”

我露出一个微笑：“不算辛苦。”

爷爷笑着点点头：“年轻人，正是吃苦的时候，不要怕累。”

二哥按住了爷爷肩膀，打趣道：“哎呦喂，老首长，您这是把小湫当新兵训呢？您说您一早就把红包揣兜里了，这说了半天也不舍得往外掏。”

爷爷笑着拿手指点了点二哥，然后把兜里的红包掏出来递给我：“新的一年要更好。”

我双手接过：“谢谢爷爷。”

大妈和二妈也依次派了红包，我都一一接过道谢。然后又掏出我妈给大哥家的小侄儿准备的红包，递给大妈道：“这是给迪迪的，劳烦您先收着。”

大妈看了看二嫂的肚子笑道：“明年小姑姑可得准备两份大红包了。”

二嫂接口道：“明年任湫给您带个侄女婿回来，您也得准备两份大红包。”

我看了看面露尴尬的二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二妈便问二嫂：“你同学快到了吗？”

二嫂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答说快了。

大妈向我道：“小序都跟你说了吧，说来也巧，这孩子的舅舅跟你大伯是老战友，算是知根知底的，你先相看相看，咱们在自己家，心里不用有负担。”

二哥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把“我有个男朋友是电竞选手”这句话说出来，然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我喝了口茶，没再说话。这时余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便走开两步到窗边去接。

余音低声道：“湫，到你爷爷家了吗？”

每年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余音总是会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明明旁人也听不见，还是一副地下战的样子。

我看了看沙发上的众人，轻轻“嗯”了一声。

余音便道：“没啥不舒服的吧？用不用我想办法把你支出来？”

我想起七年前任家第一次接我回来过大年初一那天，中午正尴尴尬尬地吃着饭，忽然接到余音电话说她的脸被炮仗炸伤了，然后我大哭着被司机送到医院急诊，发现余音只有头发被烧了一段，冲着我哈哈大笑：“怎么样，本小姐聪明绝顶，把公主从大龙怪手里解救出来了吧？”

我忍不住翘起嘴角：“有点意外的事情，但是我应该可以处理。”

“牛的，任湫，长大了。”

挂上电话，我瞥见窗外有辆黑色幻影在院子里缓缓停下，这边二哥二嫂也站了起来，向我招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二嫂身边。

门被打开了，来人一身黑色修身大衣，里面是非常正式的西装领带，站在门口先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任爷爷，过年好。”

我呆在原地，瞪大眼睛再三确认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沈籍？”

从爷爷到二嫂，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沈籍看我已经失去表情管理，先笑道：“还真是你呀。”

二嫂又惊又喜：“原来你们认识？”

沈籍点点头，解释道：“你说妹妹在文理大学做科研工作，又姓任，我有怀疑过是不是任湫。但以前认识任湫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背景。”

我所有的抵触情绪都消散了，原本抱在胸前的胳膊也放松下来，没想到二哥一顿折腾，最后找来了个我的队友。

“干得漂亮。”我默默向沈籍竖起了大拇指。

长辈们立刻张罗让沈籍落座，开始闲聊。作为通天边路，抗压是沈籍最基本的素质，他一直挂着谦和的笑，算是对答自如。我则端着茶悠闲地看着大家聊天，开启混子模式。

甚至抽空偷偷给余音发了微信：“笑死，任家还想今天给我安排相亲，结果来的是沈籍。”

余音：“笑死，沈籍可是我亲封的赤壁CP第三粉头子。”

“那第二是谁？”

“你小师妹齐淼啊！”

“哦哈哈哈哈哈哈。”

空气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二嫂大概是见我脸上挂着笑意，以为有戏，忍不住用欣慰的目光在我和沈籍之间流转。

二哥则眉头微皱了一会儿，眼神也不住地在我和沈籍之间审视，最后又舒展开来。

这时大妈忽然问到了我身上：“你跟小沈之前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思绪正在九霄之外飘荡，又不想提之前跟沈籍相过一次亲的事儿，一时间没答上来。

沈籍接口道：“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叫余音。”

大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余家那个小姑娘，挺闹腾的我记得。”

二妈接口道：“是，我也记得，很活泼，跟小湫的性子正好互补。”

沈籍也笑道：“任湫的性格确实比较被动，不活泼主动一点怕是很难跟她做朋友。”

爷爷点点头：“她从小性格就比较封闭，但也就得这样，才能踏踏实实做她的科研不是？”

沈籍笑道：“听起来爷爷您很为任湫骄傲呢？”

爷爷正色道：“科技强国啊，孩子。咱们家能有人走这条路，我肯定支持到底。”

这话题从余音直接跳转到科技强国上了，面对爷爷目光里毫不掩饰的自豪，我笑了笑，依然没有接话。

沈籍也笑着看我：“确实更加钦佩任湫了，原本完全不需要选择这份辛苦。”

爷爷摆手：“咱们家没有怕吃苦的孩子，像她大哥就是从农村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她二哥也是，二十一岁就去了边线，这两年娶媳妇了才回来呆一段儿。”

“可说呢，”二嫂接口道，“我跟任序真是异地谈了好些年，根本见不着面儿，只能非常偶尔地通通视频，打打游戏。”

我忽然想起来的时候二哥说“早两年陪你二嫂玩过一段”，下意识问道：“打王者荣耀吗？”

二嫂点头：“妹妹也玩吗？”

二哥一个激灵，抢答道：“她那么忙哪有空玩这个？”

二嫂道：“那可不是，你看沈籍也忙得很，但人家可是国服花木兰，脑子聪明的人就是干什么都厉害。”

二哥挠头：“不说这些了，爷爷都听不懂。”

爷爷一向疼爱二嫂，只乐呵呵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爱听你们年轻人说这些新鲜事物，年纪越大越要跟上时代的潮流才对。”

二妈若有所思：“我好像听投资顾问介绍过这个，是一个新兴的行业叫电子竞技，市场很大。”

二嫂笑道：“妈，那您可问对人了，沈籍最懂这些。”

二哥扶额：“哎哟，妈，就您那仨瓜俩枣的，别瞎折腾了，踏踏实实攥手里留给孙子吧。”

就在二哥拼命转移话题之际，大伯、二伯终于陆续回来了，准备开饭。

这一顿饭，原本跟去年的模式是差不多的，大伯、二伯先是就我的专业提出一些问题，然后站在他们外行人的角度给出一些明明毫无道理但是让人很难反驳的意见，接着聊宏观，聊大方向，然后聊到他们认识但我一无所知的人和事上去，这时候我只需要默默干饭就好了。

但今天，因为沈籍的存在，他们的话题又更发散了一些，但我依旧不打算接话。

爷爷家的厨师正是我从小吃惯了的风格，做的我也都爱吃，我只偶尔跟二嫂交谈两句。

直到奶奶坐不住了，爷爷让护工带奶奶去院子里晒太阳，我立刻主动揽下了这事儿。

把奶奶的轮椅推到玻璃花房里，我也在旁边的木藤椅上坐了下来。奶奶的记忆不知道停留在了哪一年，总之是不认识如今二十多岁的我，只对我保持着面对晚辈的礼貌和蔼。

中午的阳光正好，玻璃隔绝了外头的大风和寒冷，花房里一片暖洋洋的，奶奶仰靠在轮椅上眯起了眼睛。

我也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给冯羽发了条微信：“吃完了。”

冯羽立刻回复过来：“我也刚吃完。”

加一个“想你”的表情包。

又问：“怎么回家？”

“可能还是我二哥送我吧。”

然后我在屏幕上点击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冯羽，任家给我安排相亲的事情。我的想法很坚定，任家没有半分左右我婚事的权利，只会给我添麻烦而已，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他们多说什么。至于冯羽那边，等到见面再详细解释我同任家之间复杂的问题吧。

冯羽又问：“那现在在干嘛？”

我看了眼奶奶，回道：“在陪奶奶晒太阳，真暖和。”

这时奶奶眯着眼睛忽然开了口，轻轻道：“在跟男朋友聊天吧？笑容这么甜。”

我惊诧地看向奶奶，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清醒还是糊涂着，只点了点头承认。

奶奶仍是和蔼地笑：“你这么好看，男朋友也很好看吧？”

我打开冯羽的照片，递到了奶奶面前，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我收起手机，试探性地问道：“奶奶，您认识我是谁吗？”

奶奶摇摇头，又笑：“总之都是我的好孩子。”忽然眼神瞟了瞟远处，小声道：“他没有你男朋友好看。”

随着奶奶的目光看过去，沈籍正走着过来，我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奶奶。”沈籍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奶奶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沈籍又向我道：“陪奶奶这么开心？”

我站起身，真诚道：“真的谢天谢地，来的居然是你。”

沈籍笑了：“谢天谢地？怎么这样唯心主义了？”又解释，“舅舅让我来拜访，我是拒绝不了的，只能说是小概率巧合事件。”

我叹了口气：“这年过得，全是人情世故，也很累吧？”

沈籍只是笑了笑，道：“我该走了，跟你说一声。”

送走沈籍，我陪奶奶多呆了一会儿，便也想早点回家。

这回是二哥二嫂一起送我，二嫂特意跟过来，因为沈籍已经跟她坦白和我只是朋友的关系，也明说了我现在有男朋友，只是没有多说具体的情况。

所以二嫂希望单独再和我聊聊这个事情。

我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在车上感谢了二嫂的好意，并不打算让他们参与我和冯羽之间的交往。

车辆驶出大院，第二个路口右转的时候，我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墨镜，正倚在路边停靠的一辆911上。

“二哥，停车！”

二哥听言靠边把车停下，我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跑到冯羽身边：“你怎么来了？”

冯羽摘下墨镜，勾起好看的嘴角：“余音姐说，在这里能等到你。”

这时二哥、二嫂也下车走了过来，我做了介绍，冯羽笑着打了招呼，明明好像还是一脸的阳光灿烂，但我似乎第一次在赛场之外，看到了冯羽眼神里的攻击性。

二哥面不改色，也含笑打了招呼。

二嫂脸上有些讪讪，看向我道：“既然你男朋友来接你了，我们就送到这里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二嫂的肚子：“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小侄儿出生的时候告诉我。”

二嫂笑着点点头，正要离开的时候，二哥忽然清了清嗓子，拉住二嫂：“咳，这个‘冯羽’，就是那个‘冯羽’。”

二嫂皱起秀眉，满脸困惑，用探询的目光跟二哥无声交流。

二哥看向冯羽，动了动嘴：“Wing神，冯羽。”

二嫂看向冯羽的迷茫眼神一下子清亮起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控表情，有震惊，有兴奋，甚至还有几分小女生的崇拜。

这样的反应使冯羽的气场也变得柔和起来，开口道：“二嫂早点回去休息吧。”

二嫂又点了下头，嘴唇有些轻微颤抖：“你…比赛加油。”

“嗯，谢谢。”

目送二哥、二嫂开车离去，我喃喃开口：“真没想到，我二嫂居然也是你的粉丝。”

冯羽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

我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然后道：“这车是不是余音给你出的主意？”

冯羽笑道：“我知道，就算我开我妈的Mini Cooper来，你也会跟我走的。但是余音姐说的也对，有时候表面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所以我去俱乐部开的车。”

我小心地看向冯羽：“所以……你知道他们给我安排相亲的事儿了？”

冯羽看了我一眼：“本来不知道，但是刚才等你的时候，正好遇到沈哥出来，和我聊了两句。余音姐说，你和任家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能理解。”

我低头：“我只想和他们维持最基本的亲情而已。”

冯羽腾出右手握了握我：“那我也一样。”

把我送回姑妈家，因为说好了初二要上门拜访，冯羽就没有进门打招呼。

我也没有跟我妈他们多说在任家发生的事情，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准备第二天迎接冯羽和他妈妈。

大年初二一早，先来的却是余音，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嗑的CP要亲自守护才是！”

轩轩感慨：“赤壁CP真是感恩有你啊！”

余音则揪起了轩轩的耳朵：“那天你是怎么欺骗齐淼小姐姐的，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这一番闹腾，我原本紧张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

直到冯羽来了微信：“快到了。”我们仨忙咚咚咚跑下了楼，陪着我叔去大门外迎接。

Mini Cooper停稳以后，冯羽妈妈先笑盈盈地下了车，并不陌生的美丽脸庞，让我意外地愣在原地。

轩轩已经大叫起来：“张老师？！怎么是您？？”

“张老师，新年好啊！”

我叔笑着去跟张老师握手，显得很熟稔的样子。

我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我叔和我妈聊起过轩轩生日曾经宴请张老师。

想起有次在Smile比赛场馆的停车场遇见张老师，当时的说法是找学生，我就没有多想，现在才明白张老师应该一直在悄悄去看冯羽比赛。

还有上次我妈费尽心思非让我去送轩轩他们给张老师拜年，分明就是安排张老师先和我见见面。

我真是太年轻了，在我对冯羽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妈早就把人家的情况摸得透透了，不然怎么可能真这么放心我同冯羽一直交往下去？

冯羽也下了车，先向我叔问好，然后像是察觉到我异常的反应，关切地碰了碰我。

我忙甜甜笑道：“张老师，新年好。”一边把张老师往家里请。

进门我妈就把张老师搀着去沙发坐，我则跟余音去厨房端水果。

冯羽跟了过来，低声问我：“你怎么叫我妈‘张老师’？”

原来还有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孩子，我心态一下好了很多：

“你不知道吗？张老师是轩轩的班主任……”

冯羽诧异：“这么巧？”

余音脑子转的很快，已经大概听明白了眼前这些复杂的情况，插嘴道：“也不算巧吧，全市的孩子挤破脑袋想上的不也就那么几所学校吗？谁让你妈如此优秀，跟轩轩算是双向奔赴了。”

我默默道：“其实沈籍，也是张老师的学生……”

余音感慨：“我去，真恨我小时候没好好念书啊，在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圈子里真是毫无存在感。不过，Wing神，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这么低调了，你这高中辍学打游戏的，实在是太打你妈的脸了……太打你妈的脸了。”

冯羽明显被戳破心事，强行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给我妈添麻烦而已。”

把水果端上桌，大家正聊的高兴，姑妈自不用说，跟张老师更为熟络，奶奶跟张老师也是见过的。这一下省去了彼此介绍和熟悉的尴尬过程，已经进入了正题。

姑妈：“俩孩子这兜兜转转地能遇在一起，真是缘分。”

冯羽小声：“是百分之一的缘分和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张老师：“是啊，也算我们家冯羽有福气，任湫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瞧上他了。”

冯羽小声：“那确实是我有福气。”

我妈：“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我这闺女，但冯羽这孩子我是越瞧越好，又体贴，又懂礼貌，还有张老师您在上面管着，我是放心的。”

冯羽忙大声道：“阿姨，您不用舍不得，我们都商量好了，就在您现在住的小区买房，没事儿还想找您蹭饭去。”

我妈和张老师互相对看了一眼，又各自低头抿了口茶。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又在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颤巍巍地开了口：“妈，您上次说帮忙装修房子的朋友，不会就是张老师吧……”

我妈又和张老师互相对看了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

冯羽一脸迷茫的样子又安抚了我弱智般的心情，我解释：“房子，你妈已经买好了，我妈已经装好了……”

信息壁垒之外的冯羽还在用疑惑地眼神看我。

而目睹了一切的余音，已经忍不住开口赞叹：“六、六、六啊……”

我妈故作吃惊：“你这个单纯可欺的小脑瓜，居然灵光起来了？”

“小湫儿是单纯，又不是傻。”我叔替我辩白了两句，又道，“你们折腾的这事儿，其实也是跟人小冯想到一处去了，不如直说。”

张老师开口道：“是的，我确实买了套房，请任湫妈妈帮忙装修的。”又向冯羽道，“但是你爱要不要，我也不是非得给你。”

冯羽看向我：“你去看过？”

我点点头：“那会儿我妈让我陪着去买家具来着。”

冯羽便向张老师道：“那我把买房装修的钱转给您。”

张老师笑了：“可以，打我卡里吧，反正等我死了还都是你的。”

冯羽一时语塞。

我想起有次在比赛场馆遇见张老师，便问她：“其实您一直在关注冯羽的比赛吧？”

冯羽皱眉：“您怎么知道我当初是去打比赛了？”

张老师放下茶杯：“你以为你那时候还未成年，杨总都是跟谁签的合同？”

“杨麒？”冯羽仍皱着眉反问了一句。

“那会儿我也是被烦得不行，”张老师叹了口气，“杨总把一辆奥迪A4在我们家楼下停了整整两天，从周五我下班，一直到周日晚上，一动未动，总算我心软了叫他上楼，结果他整了八十页PPT给我一顿说，说得我头昏脑胀，最后不但把合同签了，还给他拿走了八十万。”

余音忍不住插嘴道：“我去！这可是Smile的原始股啊！我说您两袖清风的人民教师，怎么一千多万的房说买就买了！”

我叔接口道：“那这买房的钱，说白了其实也是小冯自己打比赛挣的。”

余音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张老师，您真是又出人又出钱的，联盟高层来了都得给您磕一个。”

我握住冯羽的手，身体往他靠了靠，冯羽把我的手变成十指交叉地握着，转头看我，眉头松弛了一些，脸上更多是无奈。

我知道面对这么大的信息量，冯羽的心情非常复杂。

从小我的生活都是我妈在充分尊重我的选择下安排好的，何况现在的结果和我们自己设想的计划是契合的，所以我对这一切很快就接受了。

但冯羽的性格并非如此，只是因为爱我，希望同我在一起，所以才决心对一切都逆来顺受。

我妈瞧出了冯羽的情绪，开口解释道：“小冯羽，你能理解阿姨的吧？任湫这样子突然认识了一个男孩子，我肯定是要多方打听打听的呀。”

冯羽轻轻叹了口气：“我理解您，我知道叔叔同杨总和李教练接触过，只是没想到……”

“也不是刻意的，”我妈一拍大腿，“谁能想到张老师居然正好是轩轩的班主任，这也太巧了，我们就想着先碰一面儿……”

张老师接口道：“结果这一碰就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的，真是谁也没有预料到。”

我妈继续解释：“确实没想到，听你们年轻人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太‘上头’了，‘上头’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开始瞎捣鼓……”

我姑开口道：“这事儿我作证，开始你妈跟我说你谈恋爱了，我死活都不信，又说是张老师的儿子，我更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结果，还真就这么巧，说来说去其实都是缘分。”

奶奶则轻轻拍了拍张老师的手背：“其实你心里这么支持，当时怎么不把孩子领回家呢？”

张老师摇头：“我倒也没有多支持，只是理解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心里犟的要死，随他自己闯去吧，到底也是条路，就让他往前先走着。”

余音感慨：“何止是条路，三年六冠，我Wing神简直是是把这条路走出花儿来了。诶，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吹彩虹屁，轩轩呢？”

我解释，轩轩“一见到张老师总有种想写作业的冲动”，已经去悬梁刺股了。

众人笑了一阵。

冯羽也逐渐接受了现实，对于张老师经常去看他比赛的事情，他除了深深的震撼，其实也有种隐隐的骄傲，因为让妈妈看到了这三年一直在努力且闪闪发光的自己。

对于深爱着母亲的冯羽来说，和解与回家，原本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可能因为惯性而缺乏勇气，所以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于是好像一切都这样无比顺利地开展下去，我们彼此相爱，又有家人支持和好友相伴，沟通间基本敲定了等今年冯羽生日的时候领证。

洋溢的幸福感使我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上天未免对我过分偏爱了些，使我的心里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激，还有种胆怯，反思自己善事做得够不够多值得这份幸运。

午饭后，大家决定一起去新房看看，张老师建议冯羽先搬进去住，这里离俱乐部确实足够的近，方面他训练。

一进新房，我就看到了当时陪着我妈在家具城看过的鞋柜、地毯、沙发……真的是蓄谋已久。

不过我妈也真是花了心思，居然把客厅和书房之间的墙改成了隔音玻璃，说这样我一边安静地工作，一边看冯羽坐在客厅打游戏。

张老师频频点头，余音更是听得两眼直放光：“这简直是神级的想象力，我还是不如您会嗑CP啊阿姨！”

我则保持了冷静，为了防止我妈的过分热情打扰到冯羽，我向她确认道：“等冯羽搬过来，我希望您不要再留钥匙了。”

“给你，给你。”我妈立即从包里掏出钥匙塞我手上，“张老师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不用着急。”

张老师立刻笑着点头，示意我收好。

啊，这，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手中握着钥匙又窘迫得说不出话。

冯羽看着我，终于弯起了嘴角，好像心里的包袱也轻轻落了地。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可以与我独处的空间，冯羽第二天就简单收拾行李搬了进来。只是因为前一晚被小K他们拉着五排直播到凌晨，所以我到时候他忍不住困意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靠近了看他，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心里只觉得我男朋友真好看。

冯羽惺忪地睁开眼睛，瞬间清亮起来：“你来了。”

“我妈让我带了午饭，起来吃……唔。”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冯羽拽着跌入他怀里。

像是大量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等等产生了成瘾机制，就这样，我们每天都把很多的时间都用来亲吻。

而在亲吻以外的时间里，冯羽所有的精力都在王者荣耀上。

春节假期还在继续，Smile没有恢复训练，冯羽除了打巅峰赛和跟小K他们直播五排，还一直在训练他的AI项目，甚至有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在训练营里默默练习各种操作，我既看不懂又觉得枯燥，他却完全沉浸其中。

但我也明白，这一点我们是完全一样的，当我一篇篇刷文献，一遍遍重复实验的时候，旁人也很难明白我的乐趣在哪里。

没有训练赛的日子，冯羽一不小心，又上了一个巅峰第一。

余音不得不为止桁发声，给冯羽发微信：“您老收收神通吧，止桁他们这些小主播，拿拿名次挣点奖金不容易啊！”

冯羽回复地很认真：“我早说过止桁的问题，英雄池太浅了，现在的匹配机制下绝活哥很难上巅峰第一。”

后来听说止桁每天十二点巅峰赛结束以后，就去默默去训练营练俩小时英雄，弹幕大呼直播内容枯燥，但余音这些亲妈粉欣慰得老泪纵横……

Smile的春节假期在元宵前就结束了，阿赛、小K他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北京，听说冯羽搬了新家，都起哄要来家里过节。

冯羽和我都不会做饭，这些日子不是点外卖就是去我家蹭的，我俩便决定去超市买点食材煮火锅。

“然后油锅就交给他们清洗好了。”冯羽计划得很完美。

但我妈一听说，突然母爱泛滥：“孩子们这么小远离家乡的都不容易，我去给你们做吧，团圆佳节的，别凑活了。”

我拒绝得很直接：“妈，都是年轻人，您在我们放不开的。”

我妈反问：“哟，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多放得开？”

于是一口汤差点把我呛个半死。

冯羽一边狂笑，一边摸着我的背给我顺气，顺便同意了我妈的提议。

杨麒一听说我父母要一起，便和李教练拖儿带女地要一同过来，这样一来冯羽的平层就有点坐不开，我叔干脆决定还是在我们家过元宵了。

至于张老师呢，大年初四就又飞回海南度假去了，说开学再回来。

这么多人，我妈是不可能自己动手做菜了，还是请了两个阿姨，自己则在客厅被阿赛几个哄得眉开眼笑。

“这是渺渺姐的妈妈吗？我还以为是姐姐！”

“渺渺姐的头像不是王祖贤，明明就是阿姨的照片吧？”

“那渺渺姐智商这么高，也是遗传妈妈咯？”

我妈听着不住得意地看向我叔，我叔只是宠溺地笑。

说着杨麒和李教练两家到了，我叔和我妈起身去迎接，波波他们又开始赞叹我们家的大房子，讨论再拿几个冠军可以买得起，最后结论是：“甭想了，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社保还没交够呢……”

小K则跟大宝玩得最亲热，埋头跟大宝把玩具玩了个遍儿，最后扬脸冲杨麒喊道：“杨总，我们俱乐部能不能也养一条狗啊？”

杨麒还没开口，李教练眼睛先一瞪，嘴唇动了动又没出声儿，但那表情分明是“你看我长得像不像狗”。

李教练一岁多的儿子却指着大宝开心拍手：“抖、大抖……”

杨麒笑着圆场：“狗就算了，遛狗忒麻烦，明儿我去给你们抱两只猫吧。”

李教练还是开口了：“玩物丧志啊！”

阿赛帮腔道：“羽哥跟渺渺姐腻歪成那样都没丧志，还上了巅峰第一呢。”

李教练的爱人也道：“猫很高冷的，根本不搭理人，不至于影响他们训练。”

李教练无奈让步，举起手指道：“一只。”

“耶！”众选手都欢呼起来，李教练终于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还提醒杨麒：“你先查好了什么品种的猫最高冷。”

说说笑笑中，我一直把杨麒刚满一岁的闺女儿抱在腿上逗弄，小姑娘白嘟嘟的，大眼睛blingbling，直冲着我乐，冯羽在一旁不时给我们拍照。

大概是氛围到了，杨麒终于掏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张卡，放在茶几上：

“冯羽十八岁就跟着我了，我一直拿他当亲弟弟，就不见外了。这是我老婆之前在月子中心冲着打折充的会员卡，结果充太多再做一回月子都够了，我们这几年也没打算生二胎，就送给我任湫妹妹吧，月子中心就在附近，特方便。”

我妈立刻笑眯眯地看向我，我瞬间麻了，什么玩意儿啊？杨麒你就这么处心积虑地要讨好我父母吗？？

冯羽见我变了脸色，也敛去笑意，开口道：“我们没打算……”

话没说完却被阿赛大声打断了：“杨总，那以后我老婆也有会员卡吗？”

安安接口道：“会员卡算什么，等你娶老婆了，杨总直接送房本。”

阿赛连连摇手：“房本太夸张了，我不配，杨总到时候你送我辆车吧。”

波波叹气：“可是咱也没车牌号啊！”

“你们真是狮子大开口！搁这打杨总秋风呢？”小K一脸正义，又向杨总乖巧一笑，“不像我，我不要房，不要车，杨总你送我只狗吧！”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狗身上，一下子连我也被逗乐了，与冯羽相视一笑，有队友配合打团的感觉真好。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每天把很多的时间都用来亲吻，但确实，一直也没有更进一步。

鼓起勇气同余音讨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很震惊：“我以为你是坚决拒绝婚前性行为的保守主义者！”

我脸颊微烫，但抬着头：“我已经25岁了，有勇气直面自己身体的反应，也有能力承担一场恋爱失败带来的风险。”

“那倒也是，你每天面对的可是Wing神，21岁的Wing神……诶，不对啊，Wing神每天面对你这样的大美女，都没提过要求吗？”余音思考了一下，“那你应该同他聊聊，没准儿他才是拒绝婚前性行为的保守主义者。”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总之这事儿是要和他沟通清楚的。”

余音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他不行呢？”

我想起每次亲吻都以冯羽尴尬地起身结束，在余音担忧的目光中，红着脸摇了摇头：“不会。”

我决定主动。

当晚冯羽又一次喘息着离开我时，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脑袋贴在他的腹前：“我愿意的。”

冯羽僵硬了几秒，俯身将我从沙发上抱起，一直走进卧室把我放在床边，转身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而冯羽递到我面前的却不是工具，而是一个戒指盒。

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打开戒指盒的手指有些颤抖，抬头看我时脸上毫无情欲，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我以为我会在一个更正式更盛大的场合和你求婚，比如说等我们再赢得春季赛总冠军的时候……”

“对不起，我没有准备音乐和玫瑰，也还没有想好一段深情的求婚词……”

“我多冒昧啊，一直把你视作天上的月亮，那样美丽高贵，却又一心想把你娶回家，一直都想，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能有幸和你共度一生……”

“那也将是我无比的幸运。”我主动伸出手指穿过那枚戒圈，与冯羽一样噙着泪笑，然后抱在了一起。

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于是我第一次晚上没有回家，我妈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第二天飞快地和张老师拟定好了订婚宴的事宜，时间定在了天气最好的四月底。

变故却来得更快。

一个月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直心仪的苏黎世实验室发来的邮件，之前他们始终没有通过我访问学者的申请，现在突然发来邀请。

我和导师都很兴奋，Leon教授是我目前研究方向最顶级的大牛，前三篇奠基性的文章全是他们实验室发表的，如果我有幸参与到他们的项目里，用我导师的话说，等我再回来几乎可以把国内实验室的研究水平整体提高一个level。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过的机会。

可当我激动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冯羽时，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雀跃，只问我：“要去多久？”

我察觉到冯羽对于分离的不高兴，解释道：“保守估计两年可以结题，但如果我不娱乐不社交，一心埋头干活的话，也许一年半就能回来。”

冯羽抿抿唇没有说话。

我靠在冯羽身上，继续哄道：“订婚和婚礼的时间我都能回来，甚至周末我也可以飞回来，反正飞机上的时间我也可以用来工作和休息。”

“那你还做个屁科研。”

冯羽第一次在我面前说了脏话。

我呆了呆，意识到冯羽是真的生气了，紧张地抱住他，冯羽既没有回应我的拥抱，也没有推开我，只是低头看我，嘴角一抹自嘲的笑：“任湫，你是在玩弄我吗？昨晚还同我那样柔情蜜意，今天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我推开，跟我各奔前程？

我急道：“不是的，我的人生规划里一直是有你的，你看我导师和师母也是长期两地分居，但是他们感情一直非常好……”

眼看冯羽的表情越来越冷，我慌忙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下去。

冯羽本能地回应了几秒，又轻轻将我推开，笑得更无奈：“是你主动叫我食髓知味了，现在又要同我柏拉图？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小狗。”

我松开手臂，后退了一步。

冯羽抬手来擦我脸上的眼泪：“我一直理解你的理想，可是你想拯救全人类之前，能不能先爱一个具体的人？”

我咬了咬唇，一字一顿：“我是爱你的。”

冯羽闭上眼睛：“是我的问题，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在一起之后我们会是两地分居的状态，我凭什么不让你走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羽又开口道：“其实我也意识到年后这段时间对你的迷恋已经影响了我的比赛状态，我们就暂时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思考我们的未来……”

这分明是要分手的意思，我瞬间失去所有理智，近乎卑微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我了？”

冯羽一动不动，笑得很绝望：“是你不要我了，任湫。”

我忘记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余音来找我的时候，我依然坐在浴缸里呆呆流泪：“他那么喜欢我，把我当成天上的月亮，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分手呢？”

“那你把他当什么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吗？”

我怔怔地看着余音，听她继续道：“他是Wing神，也是身披光环站在神坛之上被无数粉丝仰慕的人，凭什么你觉得这样临时通知一声，他就必须配合你完成两年的异地恋爱？”

“湫湫，对于爱情和婚姻，你太想当然了，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总是要舍一头的，现在很明显，你就是把冯羽舍弃了。”余音把毛巾递给我，“但是没关系，湫湫，冯羽也没有放弃比赛，选择退役跟你去苏黎世，说到底你们的选择是一样的。”

最后余音自己咬起牙来：“妈蛋，我嗑的CP居然一个恋爱脑都不是，你们不BE谁BE。”

因为担心我的状态，我妈决定先陪我在苏黎世住一段，我不希望我妈自己在国内瞎担心，便答应了。

飞苏黎世那天，张老师也来送我，笑得很豁达：“没关系，孩子，你们都这么年轻，等你回来还是有可能再续前缘的，只希望他再打出一些成绩，到时候还能配得上你吧。”

我到苏黎世以后，冯羽第一次在赛场上摘下了口罩，然后“电竞小说男主”、“电竞男明星”、“漫画里走出的电竞选手”，各种高清返图迅速登上热搜霸榜，比赛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赛事官方直播的观众数已经超过一千万，这还没有算上各个二路解说的直播间。

冯羽也没客气，直接一波澜“五杀”，斩获了所有围观群众的芳心。

我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杨麒的推手，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冯羽就这么铺天盖地的火出圈了。

赢下比赛以后的采访席，主持人疯狂赞叹：“Wing神今天太帅了吧？”

冯羽举起话筒淡淡道：“常规操作而已。”

主持人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操作。”

冯羽看了看主持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帅么？帅有什么用？”

阿赛嘴快接口道：“还不是被人甩了。”

声音不大，但还是从旁边的麦克风传了出来。

热搜再一次爆掉，这次的词条是“她好像月亮”，老粉丝迅速知会，Wing神被月亮甩了，于是Wing神苦恋月亮，重获月亮，又失去月亮的故事被四处传阅。

除了技术和颜值，冯羽又多了一个极具爆点的人设——“被雨淋湿的小狗”。

一时间冯羽简直风头无俩，各种代言邀约纷至沓来，除了比赛，各种广告、红毯、综艺……那段时间我只要一打开手机，几乎各大平台上全是冯羽的脸。

不得不说，这脸真是越看越好看啊。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冯羽，只是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对他负责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好在冯羽同张老师和解后，现在开窍了，四处露脸，还同直播平台也签了约，除了比赛、训练赛和通告，几乎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直播，而我电脑的后台就可以一直挂着他的直播间。

虽然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但他晚睡晚起和我早睡早起的节奏倒也一致。

他在巅峰赛的时候我在看文献。

他在训练营的时候我在刷瓶子。

他在小游戏的时候我在处理数据。

……

和从前透过隔音玻璃看他的时候很像，但一切又都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其实冯羽的所有时刻表几乎都是公开透明的，大家都看到这个人，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基本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了比赛里头，毫无私生活可言。

当访谈中提到这个问题时，冯羽回答得很真诚：“我们电竞选手，打不出成绩就什么也不是。”

而当访谈再向他确认分手原因时，冯羽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不是不爱了，而是分开对两个人都比较好。”

我做到了我说的不娱乐不社交，一心扑在课题上，只希望早点回去的时候冯羽还在原地。

也许是版本适配度高，也许是五人组的默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春季赛Smile几乎都处于一种霸者的统治地位，十五连胜直达总决赛。

当冯羽获得春季赛常规赛最佳选手以后，又是屠版的新闻，那一天冯羽没有时间开播，直播间也被粉丝们刷爆了礼物。

杨麒给我转发了这些新闻，然后文字发送过来：“你看到了吗，所有人都在见证他热烈的青春，所有人都爱他，除了你。”

38

这位30岁男性的幼稚言论使我感到震惊。

余音对此解释：“嗑cp嘛，哪有不疯的。”

然而，第三大cp粉头子沈籍却叛变了。

一天下班回家，我意外地看到沈籍出现在我家客厅，我妈一直眉头紧锁，见我便起身：“你们俩亲自聊聊吧。”

沈籍的脸上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永远温和、永远波澜不惊的笑容，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把工作重心移回了欧洲，我来，是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也认真地看着沈籍：“沈籍，我很尊重你，我不会认为现在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就低人一等。但是，我愿同你一直保持友谊的前提，是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发展为两性关系的可能。如果你现在是抱有这样的想法，我只能说抱歉，不会再把你视为我的朋友。”

“该死。”沈籍近乎失态地起身背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面向我，“我告诉你我能给你什么。我可以永远以你为中心，永远跟随你的脚步，陪在你身边，反正我只需要一只手机一台电脑就可以工作。一直以来你妈妈给你提供的所有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都可以延续，你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为家里操半点心……”

“可是，沈籍，”我打断他，悲惨地笑了，“我这辈子不是一定要结婚的啊，如果不是冯羽，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走入婚姻呢？”

沈籍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送走沈籍以后，我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直感慨：“没想到小沈居然是你们当中唯一的恋爱脑，可惜了。”

而沈籍的到来验证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想，我立刻给任序打了电话。

“任家真牛啊，轻轻动动手指，就让我跟冯羽分崩离析。”

任序毫无负罪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小湫。”

“我和我妈都离开任家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你姓任，任湫，即便我们没有主动照拂，但是这些年你和易家受到多少这个‘任’字的庇佑，你妈和你叔心里都清楚。也许你觉得周围的人都待你千好万好，世界上怎么全是好人，根本原因还是你姓任，是谁也得罪不起的任家三小姐。”

我咬住唇，无法否认任序的话。

见我保持沉默，任序继续道：“任家的权势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是经历了多少代的积累，我们所有任家的孩子都必须在这个大框架下充分履行自己的义务，家世相配的姻亲，也是我们重要的责任之一。只是我比较幸运，和你二嫂自小情投意合，这一件事上倒圆满了。”

我冷笑出声：“二嫂原本的理想是开战斗机，现在却在高校做文书工作，在你这竟然算得上圆满了？”

任序沉默后开口：“这就是婚姻，小茹的确为我、为了我们两家牺牲了很多，我也会努力不让她感到失望和后悔。”

“你真骄傲啊，任序，可是你们如此权势滔天，当年调动了那么多最顶级的医疗资源，为什么最后我爸还是没了？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你们依然渺小脆弱得如同草芥一般。”我泪流不止，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相反，正是我这样的人，在一点点努力地拓宽科学的边界，在一点点努力地接近生命的真相，却遭到了你们如此的蔑视，依然只把我当做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当做你们家族联姻的棋子。”

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哭颤，任序语气急切起来：“妹妹，我没有蔑视你的意思，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我们选择沈籍，也不光是因为家世，而是认为他值得你托付一生。不像冯羽那混蛋玩意儿，居然敢提分手惹我妹妹伤心，若是沈籍，天涯海角他也会追着你。”

“那是因为我爱冯羽。”我冷静下来，“沈籍这样只是因为我不爱他，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爱上了他，也会转过来要求我牺牲点什么，就像你要求嫂子一样。”

任序语气无奈：“你有没有接近生命的真相我不知道，但爱情和婚姻的真相你确实是接近了。但是妹妹，到那时候你的任何牺牲都会是自愿的。”

“可是我不愿意牺牲啊，哥哥，我甚至不愿意为了冯羽做出牺牲。”我既绝望又坚定，“所以今天这个结果，我已经接受了，但你们也休想安排我的婚姻。我不会为了爱情牺牲理想，也不会为了家族牺牲爱情，我说清楚了吗，哥哥？”

挂上电话，我妈走进房间看我，默默地没有说话，无言对坐半晌才道：“我女儿咋这么牛呢，我可咋培养的呀？”

我破涕为笑，扑进她怀里，询问：“您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吗？”

我妈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我女儿又不是一般人，我不会用一般的标准来要求你。虽然我也觉得沈籍更好，更能照顾你。但你喜欢冯羽，我们就选冯羽，我女儿乐意最重要。”

我静静靠在我妈身上，心里明白我妈和张老师都希望过一两年等我回去了，再跟冯羽继续谈婚论嫁。

可是我很忐忑，这样毫不犹豫舍弃冯羽的我，是否值得他如此长时间的等待呢？

回到书房，用电脑进入冯羽的直播间，北京时间已经超过了0点，冯羽结束了巅峰赛，正在排位房间里等待队友一起五排。

波波、阿赛和安安陆续都进了房间，还差小K的对局还没有结束，几个人正叽叽喳喳地催促小K快点。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登上了我尘封许久的王者账号。

直播间里，冯羽的手机立刻弹出一条“恋人已登录游戏”的提醒。他没有开摄像头，我看不到他此刻的反应。但直播间里的嘈杂声忽然消失，又瞬间爆发：“卧槽，渺渺姐！”

“快拉，快拉！”

“嫂子！快来！”

我的手机屏幕上是波波、阿赛和安安几个不断邀请我组队的提示。

我甚至听见小K一边操作，一边焦急地询问：“嫂子？嫂子在哪里？”

我始终没有接受波波他们的邀请，冯羽也始终没有邀请我。

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我转身回卧室，倒在床上，找到老丁微信：

“给我找个野王。”

老丁：“……”

我：“？”

老丁：“瑟瑟发抖.jpg”

我：“给我找个野王！”

老丁：“安排安排。”

野王很快上线，不知道是老丁特意交待的，还是孩子本身性格沉闷，基本上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Carry，偶尔发点信号。

我玩了两把瑶跟着他，都是速推局，没什么乐趣，就说累了要休息。

离开对局结算页面，扫了一眼好友列表，瞬间两眼一黑——波波、阿赛、安安和小K四个齐刷刷的“观战中”。

我赶紧用手机去到小K直播间，好在看到他们全都下播了。

冯羽呢？

冯羽的头像早就暗了。

直到第二天，微信终于弹出了冯羽的消息：

“在吗？”

我狠狠叹气，憋了快三个月，就问了这么一句？

于是回了个“在”。

冯羽终于又发来了两个字：

“借号。”

39

我的号本来就让冯羽玩了很久，这次也没多想又借给了他。

隔两天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借号，分明是没收了我的号！我再也不能去跟小野王双排了！

想到这点，我非常直球地给冯羽发了微信：

“你不带我玩，我还不能找别的野王带我了？”

冯羽回得很快：“你自己说要放弃一切娱乐，潜心学术的。”

我：“……”

脸好疼，这些小情小爱果然还是羁绊住了我在科学山峰上不断攀爬的脚步。

我兀自尴尬着，冯羽的消息又发送过来：

“而且你觉得老丁敢给你找【别的】野王么？”

我：“？？？”

小野王居然是冯羽？

好吧，果然是冯羽。

冯羽最后发了一条：“别胡思乱想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乖。”

然后，微信又陷入了沉默。

对话框里一句“可我想你”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我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我何止是此时此刻在想冯羽？

我又何尝不知道冯羽也无时无刻不在想我。

就像他直播间里一遍遍循环的《So far away》，我也一遍遍地在听。

可是想有什么用？

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表达出来的必要了。

还是继续加油干活，争取早点回北京吧。

但余音突然在微信上问我，想不想提前回去一趟，周末就是Smile的总决赛了。

我妈也想回去一趟看看我叔和大宝，我便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决定回北京呆两天。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冯羽，怕影响他比赛的心情。

为了陪我，余音第一次坐在看台的角落里看比赛，还是她主队的总决赛，一直悠悠地叹气。

小师妹也和我们一起，自信满满地告诉我：“师姐，你放心，Wing神这个赛季状态已经拉满了，今晚肯定妥妥拿下！”

其实不光是冯羽，阿赛、小K、波波和安安的状态都拉满了，而且默契程度无人能及。对面针对冯羽和波波，阿赛和小K双C就能充分发育起来carry；对面针对双C，冯羽和波波就更是如鱼得水，大杀四方。

最后以4:1的战绩迅速拿下总决赛。

我含笑看着的大屏幕，舞台上身披队旗抱在一起的五个人。

真好呀，这是我陪你拿下的第二个冠军了。

漫天的金色雨飘落在舞台上，和靠近舞台的观众席。

可是我的座位太远了，属于你的金色雨注定无法落在我身上。

最后话筒又递到了FMVP冯羽面前，我看到大屏幕上冯羽扬起脸庞，让眼角的泪流回眼眶，然后笑着看向自己的队友：“这是我的第七个冠军，也是我们重组后的第四个冠军，首先我一定要感谢的就是我的队友，我们一定还会再拿很多很多个冠军。还感谢我们的教练组，感谢杨总，感谢俱乐部，感谢粉丝。”

“今天我还特别要感谢一个人，也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感谢过的人，就是我妈。我妈是优秀的人民教师，我也不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我希望我是令您感到骄傲的儿子。”

“最后，抱歉占用这宝贵的直播时间，我想澄清一些事情。网上一直有一些误会我女朋友的声音……”

正为张老师感动的我一愣，看向余音：“网上一直有人黑我？”

余音眼含热泪不耐烦道：“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看见？你听Wing神说呀！”

我继续看向大屏幕。

“我女朋友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儿。”

冯羽忽然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时嘴角勾起一丝笑。

“她不喜欢这种表述方式，我是说，我女朋友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类，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更善良的人，又那样充满智慧。她绝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利己主义者，她从不畏惧牺牲，她在游戏里总会一遍遍地给队友挡伤害，她永远是把自己放在所有人之后的。”

冯羽的声音哽咽起来。

“现在也并非是我被抛弃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有多爱我，她牺牲掉的是她自己的爱情，而她之所以选择牺牲掉她如此珍视的东西，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泪水已经迷糊了我的视线。

他什么都理解，什么都明白。

只是Wing这个名字注定他也要立于自己的神坛之上，无法追随我在世间奔赴的脚步。

一片黑暗之中，我哭到身体开始忍不住轻轻颤抖，余音察觉到后立刻将我搂住。

小师妹却突然站了起来，挥动手臂疯了一样大声喊道：“Wing神，师姐在这里！师姐来看你了！”

又去夺旁边粉丝的荧光棒，不断挥舞：“Wing神，师姐在这里！师姐在这里！”

“渺渺兮？是渺渺兮吗？”

周围的粉丝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也都站起来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加入呐喊的队伍：“Wing神，渺渺兮在这里！渺渺兮在这里！”

“Wing神，渺渺兮在这里！”

像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大屏幕的镜头也切了过来，我看到自己周围的手机灯光亮成一片小小的星海。

舞台上的冯羽，也在这边小小的星海之中，看见了他的月亮。

可是距离太远了，冯羽从舞台上冲到这看台角落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坐在停车场抽泣不止的时候，车窗被人敲了两下，是杨麒，我摇下了车窗。

“你这样开不了车，我送你回家。”

我迅速抹抹眼泪：“不用，我等余音。”

余音还留在现场，阻止冯羽再不顾一切地追出来。

“没想到你会回来。”杨麒没打算离开，“也没想到你会逃走。”

我抹着依然不断落下的眼泪：“今晚的主角是他们五个人，我不想模糊这场胜利的纯粹性。”

杨麒叹了口气：“真的是，难怪能把那小子迷得死死的。”

“杨老板！”余音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我跟你说，我这个cp粉头子都要脱粉了，任湫什么时候这样哭过啊，这几个月哭的比她前二十年都多。”

杨麒只无奈地笑。

小师妹也跟余音一起，看到我先道歉：“对不起，师姐，我实在没忍住……”

我摇了摇头，余音宽慰她：“没事儿，不怪你，要不是我虚长了这几岁，我早拉着你师姐冲上台了。”

又向杨麒道，“得，又折腾了这一出，还麻烦您善后。”

杨麒一路目送我们离开，我向余音和小师妹道：“把我在小区门口放下，你们还可以回去参加Smile的庆功宴。”

余音道：“你都哭成啥样了，我哪有心思去参加什么庆功宴呀？”

小师妹也附和：“Wing神我喜欢，但我突然发现如果带入师姐的男朋友我就不喜欢了，我还是更喜欢给师姐剥柚子的那个小男友。”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去帮我看着他吧，我这不用担心，我妈在家呢。”

余音亲手把我交给我妈，才带着小师妹离开了。

我妈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叹气道：“我刚还跟你叔聊，我们闺女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情劫的。”

我叔立刻应和：“可不是。”

我忍俊不禁：“那您不成王母娘娘了？”

我叔又来一句：“可不是。”

引得我妈眼睛直瞪他。

“咳，”我叔清了清嗓子，向我道，“这么多年，叔也没跟你好好谈过心，今晚就多说两句。小冯这个孩子，我们还是很看好的，一方面你们俩真心相爱，这个不用多说，另一方面，我们两个家庭也很支持，所以将来你们要是跟你薛老师一样的婚姻模式，完全是可行的。那么这个阶段出现的问题呢，主要是小冯对你的突然离开无法接受，产生的应激反应，完全可以理解嘛，你们俩再好好沟通一下未来怎么规划，我和你妈一定是大力支持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任家那边。”

我妈面色凝重起来，听我继续道：

“我担心任家会出手，干预亚运会的参赛名额。”

今年的亚运会，第一次将王者荣耀列入正式比赛项目。

这是一次代表国家出征的机会，是获得主流社会认可的康庄之路，是整个电竞圈无与伦比的光辉和荣耀。

以冯羽的实力和他目前取得的荣誉，让他去参加亚运会，原本是毋庸置疑的。

可王者荣耀是五个人的比赛，到时候代表国家队上场的一定不会是Smile的五个人，若有人成心做文章，只说冯羽同其他四个人适配度太差，打不出效果，便可以把冯羽换掉。

这些都是在停车场，余音回来之前，杨麒同我聊的。

我也敏锐地猜到，这背后有沈籍善意的提醒。

“我不信任家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我妈摇摇头，又咬牙道，“但为了张老师，我必须去一趟任家。”

聊完心事，各自回房休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甚至吞了一课安眠药，也没能成功入睡。

我知道我的心想去哪里，那个地方近在咫尺。换好衣服，我翻出冯羽家的钥匙，出了门。

家里没人，我打开灯，一切都还同我离开时差不多，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我的文件夹，还有收藏的网址都没被动过。

冯羽今晚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我决定边工作边等他。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间被人抱起，穿过几道门，被放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冯羽……”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酒味，在唇齿间缠绵。

“任湫，我好想你。”

40

我紧紧抱着冯羽的身体，再也再也不想放开。

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手指，还有我大腿上被浴缸磕伤的淤青，都被冯羽视若珍宝般一遍遍亲吻着。

长久的分离使此刻短暂的欢愉显得更为珍贵，

我们谁都不愿离开彼此，直到力竭，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清晨的日光再次照进我的眼帘，我抬起贴在冯羽胸前的脸，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把遮光窗帘拉上，想让冯羽再多睡一会儿。

忽然被人从背后轻轻拥住，细密的吻落在耳边：“怎么不睡了？”

“睡。”我勾起冯羽的手，继续去床上睡。

却低估了年轻人的体力和欲望。

当冯羽再次把手伸向床头柜抽屉时，我按住了他：“你没有想过，用孩子那我留住么？”

冯羽动作未停，回答思路很清奇：“我都留不住你，还指望孩子能留住你？”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第二天，是冯羽送我去的机场，这一次送行的人更多，除了余音，杨麒带着阿赛几个也来了，小K依依不舍地叮嘱我，在国外要好好看他直播，认真学习技术。我含泪答应。

我让我妈在家再多待一段时间，一个人飞回了苏黎世，继续投入不算轻松的科研工作。

冯羽的日程也被排了个满满当当，用杨麒的话说，冯羽爆火带来的流量红利辐射了整个王者电竞圈，实际上目前许许多多的相关从业者都是靠他那点儿名气养着的。

我依然习惯把冯羽的直播间挂在后台，而回苏黎世后第一次进入直播间时，冯羽笑着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了句“欢迎用户3073111。”

果然，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就这样，我和冯羽进入了一种网恋模式，大概就是每日三餐的分享，每天睡前的视讯，非常非常偶尔地带我玩两把王者荣耀。

诡异的是，我和冯羽双排或者五排的时候，都是非直播时间，但总是有人能获取我们的对局视频，然后剪辑成甜蜜集锦传上网，画面上贴着各种爱心和星星眼，音乐也是甜到发齁，在视频网站上播放量惊人。

冯羽猜测这个叫“赤壁cp原地结婚”的up主是我们的游戏好友，通过游戏观战获取的对局视频，可是各自排查了一遍始终没有揪出来。

我这边最大的嫌疑就是余音和小师妹。

余音很无语：“你觉得我能有那个耐心一帧一帧地去给你们的画面贴爱心？”

小师妹很委屈：“师姐我都快被薛老师压榨死了，哪有功夫观战你呀？”

我又翻了翻列表里所剩无几的好友，总不能是沈籍吧？

打死我也不信。

冯羽最怀疑是杨麒的手笔，找他对峙时，杨麒反问：“视频最后带货了吗？打广告了吗？有任何变现的可能性吗？”

没有，纯纯的粉丝为爱发电。

所以也绝不可能是杨麒。

一桩案子悬而未决，直到有一天热搜上挂了一条“美女解说语嫣小号被扒”，众人才惊觉，这位“赤壁cp原地结婚”up主居然是语嫣大美女。

冯羽的超高人气给王者赛事带来的巨大流量，语嫣也是获益者之一。绝对专业的表现和极其出挑的美貌，使语嫣也收获了大量粉丝，微博关注量已经突破五百万。

于是所有人都震惊了，评论和转发已经没有文字能表达这种震惊，只剩下满屏的“？？？？？？？？？”。

掉马以后语嫣倒是坦然地发了微博。

“你们盘算盘算，Wing神和渺渺兮的哪次名场面我不在场？绝对的超一线吃瓜啊！那糖和玻璃渣都是他们亲手往我嘴里塞的！还有谁还比我更配嗑这个CP！渺渺姐A爆啦！”

再有记者为了这事儿采访到冯羽，后者只悠悠叹了口气：“没办法，讨人喜欢就是我女朋友的宿命。”

用户3073111评论视频：“大可不必！”

在这期间，冯羽顺利进入了亚运会的国家队集训。

我妈确实为此去了趟任家，但听说此行的结局是，我二嫂第一次在任家发了飙：“任序，你要是能干出来这种糟践事儿，我第一个瞧不起你！孩子立刻跟我回家改姓罗！”

于是7月份的亚运会我又回了趟国。

国外战队的赛训起步要晚了许多，中国队的实力可以说是横扫千军，在王者荣耀的领域寸土不让，最终稳稳当当地拿下冠军。

我和张老师坐在看台第一排，当五星红旗在冯羽头顶升起时，无言的骄傲使我们热泪盈眶，这一刻我们不再是张老师和任博士，我们只是冯羽的母亲和女友。

离场时，更意外地看到了后排观赛的爷爷，还有陪在爷爷身边的二哥和沈籍。

我忙上前打了招呼，又问二哥：“二嫂刚出月子，你怎么不陪着？”

二哥笑了笑：“你二嫂也恨不得亲自过来看呢。”

或许是因为上次谈话的内容，沈籍同我打完招呼以后，便礼貌地保持了沉默。

我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觉得爷爷和二哥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一种意外的担忧和心疼，便道：“苏黎世那边我妈安排得很好，请了华人阿姨照顾我，实验室的进度也能达到预期，你们可以放心。”

爷爷看着我，最终只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就好。”

亚运会结束后，冯羽风头更甚，杂志拍摄、颁奖典礼甚至电影客串，不停奔赴于各种镜头之下。这样无休止地工作了一个月，冯羽告诉我，他要来苏黎世一趟，休息几天，顺便和我商量他打算退役的事情。

他说他累了。

我相信冯羽对于自己的竞技水平一定比我了解得多，既然他认为自己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打比赛，激流勇退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所以对此我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心里只高高兴兴地盼着他来。

我要带他去苏黎世湖畔中世纪鹅卵石小径上散步，我要带他去喂湖面上成群的鸽子和海鸥，还有利马特河那些雪白的美丽天鹅，我要带他去苏黎世美术馆里看我最喜欢的那副女孩肖像，我要带他去吃我们实验室旁那家咖啡馆的早餐 ……

冯羽：“为什么是早餐？”

我：“因为午餐和晚餐都太难吃了。”

冯羽：“笑，摸摸头。”

一连几天我都沉浸在巨大和期待和幸福里，而且冯羽的生日就快到了，他应该会提出让我先回去一趟跟他领证吧？

这样想着，每天上下班的脚步都轻快地像在跳舞。

直到图书馆里响起的尖锐枪声，打破了这座校园的宁静。

41（完结）

这是一起随机射杀的校园枪击案。

这是在禁枪的祖国长大的我从未设想过的危险情况。

惊慌失措的人群开始往图书馆的出口奔涌。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三小姐，跟着我。”

一个其貌不扬的华人女生，简单的称呼我已经确认，是任家派来的人。

女生拉着我灵巧地避开人群的推挤，带我从卫生间的窗户迅速离开了图书馆，上车离开。

一面用手表联系外面：“别睡了英子，突发校园枪击案，枪已经响了五声，情况很糟，你去确认下冯先生的安全。”

我系安全带的手愣在胸前：“冯羽也在图书馆？”

女生迅速启动汽车：“冯先生是前天晚上到的，默默跟了您一天多，不知道在踌躇什么。”

我忙掏出手机想打给冯羽，女生立即制止：“我们还不清楚冯先生的处境，请不要做出任何容易引起持枪者注意的危险行为。”

冯羽为什么提前到了苏黎世？

又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

我要求女生把车停在路边，女生听话停下，却没有熄火。

我打给杨麒询问冯羽的奇怪举动，杨麒没有正面回答，让我和冯羽亲自沟通。

我很头疼，退役而已，不明白有什么需要他们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

我看向女生，后知后觉地询问：“你叫什么？”

“我叫鹏鹏。”

“是爷爷派你来保护我的？”

鹏鹏点头。

“英子也是？”

鹏鹏回答：“英子在国内就跟着您了，另一个一直负责保护您的同伴英语比较差，所以这次派了我来。”

我诚恳道：“谢谢你。”

鹏鹏也很诚恳：“不用谢，三小姐，我很贵的。”

我语塞片刻，又问：“你们有人跟冯羽吗？”

鹏鹏摇头：“三小姐，我们不是跟踪和监视，我们的任务是负责你的安全。这次是因为冯先生一直跟着您，才刚好一直在我视线之内。”

完全问不出所以然，我叹了口气，用手机查阅社交平台的相关信息。

得知整个射击过程持续了11分钟，造成了9人伤亡，最后是一名华裔男子趁歹徒不备，突然从大厅二层跃下扑倒歹徒，夺下枪支迅速踢远，保安立即一拥而上控制住了歹徒，警察也很快赶到稳定了局面。

扑倒歹徒时华裔男子右侧胸部中了一枪，已被紧急送医。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击脑海，我的心脏猛地突突跳动起来。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是焦急的德语：“是冯的紧急联系人吗？他现在受了重伤，请立刻前往大学医院急诊抢救室。”

鹏鹏立即发动汽车，我不安地握着手机。

右侧胸部中枪，远离心脏的部位，可能造成气胸或者血胸，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给Leon教授打了电话，请他帮忙联系大学医院一切可能需要的资源。

赶到抢救室门口，一名医生立即出来询问：

“女士，我们需要他肝部肿瘤之前的就诊资料。”

“冯现在胸腔内的出血根本无法止住，我们猜测是他肝部的肿瘤导致了广泛凝血障碍……”

我脑袋轰轰作响，手脚冰冷麻木，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

医生看见我的反应，又用英语问了一遍：

“女士，我们需要他肝部肿瘤之前的就诊资料。”

“冯现在胸腔内的出血根本无法止住，我们猜测是他肝部的肿瘤导致了广泛凝血障碍……”

“资料在这里！”鹏鹏把手机递给医生，“刚从国内传过来。”

“是的，就是这个。”

医生转身又进入了抢救室，一道门在我和冯羽之间缓缓关上。

肝部肿瘤。

广泛凝血障碍。

在我虚脱倒地之前，鹏鹏把我扶到了椅子上。

我闭了闭眼睛，给张老师打去电话，后者只悲伤地“啊”了一声，只有意外和难过，没有震惊和绝望。

他们什么都知道。

我想起亚运会总决赛时爷爷看着我的眼睛里那奇异的心疼。

所以在亚运会选手体检以后，是原本打算抹去冯羽名额的任家，出手为这个肿瘤患者保留了参赛资格，为一个将死之人了却他的心愿。

那冯羽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打完亚运会的啊！

杨麒知道。

任家知道。

张老师也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他不是要退役，他是要治病。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如何向我开口，把我拉入他毫无生机的未来。

他知道我小时候经历过那些暗无天日的煎熬，他不舍得让绝望再一次吞噬我。

于是他选择用自己羸病的身躯堵住抢眼，选择用自己本不久矣的生命，保护现场所有无辜的人。

何况，我也在那人群之中。

我泪眼模糊一遍遍地循环播放案发现场的视频，看冯羽从图书馆大厅二层跳下扑倒歹徒，就像从前他无数次用澜、用李白、用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场精准切C。

游戏里他几乎总能全身而退，但这一次他的代价是生命。

抢救室的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很抱歉，女士。”

“他还能和我说话吗？”

“抱歉。”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地聊过疾病和死亡。

我们还没有一起经历否认期、愤怒期、绝望期、接受期……

我们还没有认认真真地道过别。

我看向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庞，那么年轻，却毫无生机。

我一遍遍地亲吻他余温尚在的唇，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任由咸涩的眼泪流进我的嘴里。

他的伤口终于不流血了，因为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凝固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刻。

我就这样失去他了吗？

我没有。

只是他不会再说话，不会再亲吻我了而已。

我看向赶来医院的Leon教授：

“我要把我的爱人冻起来。”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就算最后张老师也来了。

她完全有立场也有权利带走冯羽，但她知道那样的话我会疯掉。

虽然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已经疯掉了。

我们用私人飞机把冯羽带回了国以后，我把他安置在他的房子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在我们最相爱最熟悉的地方。

我没有失去冯羽，他还在，一直都在，只是不再同我说话，不再同我亲吻而已。

妈妈、叔叔、余音、轩轩……甚至二哥二嫂，像是约定好一样，轮流地、定期地来陪我，或者说，看着我。

陪在我身边最多的是大宝，一次次把狗绳、飞盘各种玩具叼到我面前，又一次次失望地在我脚边趴下。

我知道我已经身陷灾难之中，可是我并不想救自己。

我的问题在于，我不爱人类了。

看到他们痛苦恐惧，我只想说忍着吧，忍着吧，人生下来就是要遭受苦难的。

我爸可以死，冯羽可以死。为什么别人不能死？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而已。

就算没有病痛，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巨大不幸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你。

我对科学边界的探索再无兴趣。

我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冯羽，我现在不爱人类了，我只爱你。

而最后把我拉出深渊的人，是杨麒和沈籍，或者说，还是冯羽。

他们邀请我参加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予怀2.0正式上线了，这是全部用冯羽游戏数据设计的AI选手，又被冯羽训练了一年多，是Wing在王者荣耀世界里的完美延续。

语嫣近乎素颜主持了这场发布会，张老师、Smile全员、我父母、余音、小师妹、轩轩还有二哥二嫂全部到场，我还看见了Neo，看见了长风和老丁，看见他们身边坐着几乎整个王者荣耀电竞圈的职业选手，再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粉丝，坐满了这巨大的训练馆。

更像是一场隆重的葬礼，所有人的衣服都是黑色的。

但在舞台中央巨大的屏幕上，Wing依然是五彩斑斓的，甚至是闪闪发光的。依然如我初见时那般仗剑长歌天涯，如他巅峰时那般执枪肆意挥洒。

甚至声线都是冯羽生前的声音数据模拟的。

“梦想，是带领Smile夺得冠军！”

“还有……永远永远保护渺渺兮。”

予怀2.0将在巅峰赛时间持续直播，随机匹配队友参与巅峰赛，官方表示予怀2.0绝对拥有冯羽一样拿下巅峰第一的实力。

而其余时间，有一个账号可以邀请予怀2.0参与各种组队模式，不管是排位还是娱乐，或者开房间。

就是渺渺兮。

亲密度等级也可以一直升级下去。

坐在我身边的张老师开了口：

“家里的冯羽是死去的，这里的冯羽才是活着的。”

“孩子，让他陪着你，好不好？”

“对不起。”我哭着扑进了张老师的怀里。

因为是见义勇为的英雄，真正的出殡仪式，中瑞两国都致以最高规格的敬意。

葬礼结束以后，我选择回到了苏黎世，Leon教授送给了我一个细胞培养皿。

我含泪谢过，这是生物学家的极致浪漫，只要足够的营养，冯羽的细胞可以在我的培养皿里永恒地分裂下去。

培养皿里是冯羽的物质，王者荣耀里是冯羽的灵魂，这一生他都可以与我为伴了。

意外地是，沈籍又出现在了我家的客厅。脸上不再是上一次的动情，只剩下商人的冷静。

沈籍再一次向我求婚：

“把你所有的资源给我，易家的，任家的，还有冯羽给你留下的，把你所有的资源都给我，我能保证让这个游戏永远经营下去。你知道的，就像乔丹之于篮球，只要有人还在玩这个游戏，Wing的名字就会一直闪耀在每一个游戏玩家的心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现在向你求婚，也并非在渴望你的爱意，你大可以把婚姻看做两个毫无关系的男女之间最稳定的契约。我不会要求你履行任何夫妻义务，我们甚至可以永远分居，当然我也可以保证自己对婚姻的绝对忠诚，不管你在不在乎。

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学术，祭奠你死去的爱人，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然后把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就行。

你也不必担心我食言，任家、易家还有余家，都会让我付出我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也一如既往地诚恳答复：

“沈籍，我明白，你现在把自己当作一个赌注、一场交易，放到我面前，用最赤裸最充满算计的话语，掩藏的是你背后最诚挚的心意。

但我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柔弱无能，需要仰仗另一个男人，来维持我爱人的声誉。

我的余生，将尽我所能地在科学这片土地上埋头耕耘。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幸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点的贡献，我相信，人们会记住我。

喜欢庸俗爱情故事的世人，也会记得，我有一个爱人，我为了他终身未嫁。

而这个爱人，过去是一个电子竞技项目里最传奇的存在。

他曾经让十几亿人都看到了他热烈而无畏的青春，然后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里。”

冯羽，我依然想拯救人类。

我依然爱你。

（全文完）